魏长乐还担心赵灵婵不还衣服,自己无法出门。
好在那臭妮子也不蠢,知道有些事情开不得玩笑,魏长乐真要是没衣服出门,追踪朔源,这事儿肯定会越搞越不妙。
她还真怕魏长乐脑袋一时发热,将衣服的去向说出来,所以也是派了人将棉袍靴子丢在屋门口,彘奴一大早就收进来。
魏长乐穿好之后,收拾一番,出了门,只见老魏古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拢着双手,直打哈欠。
“你昨晚没睡好?”魏长乐见老魏古有些黑眼圈,皱起眉头。
老魏古有气无力道:“昨天喝了泻药,一晚上不舒服,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没睡好。”
“你没睡着?”魏长乐皱眉道:“那你听到什么没?”
两间房中间只隔了堂屋,老魏古若是没睡,昨晚的动静他自然能听到。
老魏古睡眼惺忪,一副没睡饱的恹恹样子,摇头道:“老奴耳朵不好,什么都没听见。”
魏长乐打量老魏古几眼,瞧见他猥琐样子,终究没说什么,出了门去。
赵朴用餐自然有专门的雅厅,老家伙还附庸风雅,挂了块“饕餮斋”的匾额。
不过饭厅内布局倒是十分雅致。
魏长乐来到饕餮斋的时候,赵朴正坐在四方桌上,双手十指互扣,靠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大人!”魏长乐恭敬行了一礼。
一看到老家伙,就想到昨晚灯火下那张瘆人的脸,心底直发虚。
“坐吧!”赵朴不苟言笑,连眼睛也没睁开。
四方桌,四张椅子,赵朴坐上位,魏长乐当然不好和他对面坐,在侧边坐了。
不是说请吃早餐吗?
桌上空空荡荡,连个馒头也没有。
他也不敢说,时不时瞥了瞥赵朴。
不愧是节度使,不动如山,始终闭着眼睛不说话。
饕餮斋内的气氛变得十分压抑。
“难道老家伙想要问罪?”魏长乐心中寻思,“他半天不吭声,莫非等我主动交代?”
昨晚事发后,魏长乐就猜到这老家伙不会善罢甘休。
这一大早将自己找过来,肯定不是为了吃早餐。
好一阵子,魏长乐都有些忍耐不住,正准备试探一下,就见从门外俏生生走进一人来。
四目相对,来者自然是大小姐赵灵婵。
不知为何,平日里赵灵婵总是喜欢劲衣打扮,但今日难得穿了裙子,还扎了十字髻,配上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和精致的五官,靓丽之中不失俏美。
之前还看不出,但这身打扮,却是让魏长乐心中感叹佳人如玉。
这妮子长得娇俏动人,却喜欢打打杀杀,脾气也爆,要是文静下来,却也是出尘脱俗。
一见到魏长乐坐在饭桌边,赵灵婵明显吃了一惊,转身便要走。
“回来!”赵朴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依然闭着眼睛。
赵灵婵轻咬了一下嘴唇,走到桌边,在魏长乐对面站住。
毕竟是豪门小姐,有些规矩也是懂。
这种情况下,当然不能和自己老爹坐对面。
“坐下!”赵朴终于睁开眼睛,瞥了大小姐一眼。
赵灵婵道:“爹,我不想吃.....!”
“让你坐下,耳朵聋了?”赵朴冷冷道。
赵灵婵无可奈何,坐了下去。
魏长乐和赵灵婵对面而坐,就算魏长乐脸皮比牛皮厚,这时候也是大为尴尬,大小姐更是脸颊泛红。
两人不敢对视。
赵朴左右斜睨,不动声色。
很快便有家仆送上早餐。
其实早餐也很简单,蒸饺、馒头和稻米粥,此外就是几样小菜,另有几张胡饼。
赵朴也不废话,端碗吃粥。
魏长乐一直对三餐很讲究,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需要好身体,而好身体的来源,就是规律的饮食。
赵灵婵也是拿着小勺子,小口吃粥。
魏长乐和她心里都有些虚,时不时地对望一眼,想看看对方在此种情状下,到底是什么反应。
赵朴虽然看似淡定,但眼角余光始终没闲着,偷偷观察两人的动静。
不观察还好,这细细观察,只觉得血压往上冲。
两个年轻人就在自己眼皮底下,眉来眼去,时不时地瞅对方,这在节度使大人眼里,当然视作是眉目传情。
私下里倒也罢了,现在当着自己的面都如此肆无忌惮,赵朴感觉自己脑袋有些发昏。
这真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啊。
“你别吃了。”赵朴实在看不下去,气的胃疼,挥挥手,冲着赵灵婵道:“你先退下!”
赵灵婵道:“我还没吃好。”
是没吃好还是没看好?
赵朴肚子窝火,恼道:“没吃好,滚去厨房吃,赶紧退下。”
女大不中留,但这种方式实在让赵朴无法接受。
有辱门风啊!
魏长乐见老家伙显出怒气,后背发凉,起身道:“大人,下官.....!”
“你坐下!”赵朴瞪了一眼,“谁让你走了?”
魏长乐只能老实坐下。
赵灵婵站起身,一跺脚,狠狠瞪了老家伙一眼,扭着腰肢离去。
“昨天我去见了你.....见了魏总管。”赵朴再次双手互扣,淡淡道:“本是想做说客,前去帮你说情,让他收回成命。大后天就是除夕了,这年关的时候将你逐出家门,总是好说不好听。”
魏长乐倒没意识到这一点,不自觉道:“原来快过年了。”
“本是要他让你回去过这个年。”赵朴叹道:“但他断然拒绝,而且强调在你前往山阴之前就被除籍,魏氏也绝无可能再接纳你。”
魏长乐淡然笑道:“多谢大人关爱。不过晚辈说过,与魏氏恩断义绝,他们即使接纳,我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赵朴轻嗯一声,想了一下,才道:“这个年,你就在这里过。不出意外的话,正月十五之前,朝廷的钦使肯定是到了。既然是窦将军策划了这次战事,你就不要抢功,反正无论是谁问及,你就咬死,都是窦大将军所谋。就算是圣上亲自问询,你也不要改口。”
魏长乐点头道:“晚辈记住了。”
“如此这道关卡应该能过去。”赵朴若有所思,“顺利的话,年后窦冲便要回京,你要不要跟他一起去神都?”
“这个我还没有考虑。”
赵朴微锁眉头,“去神都也无妨。窦冲在神都根基很深,只要他能照顾,你在那边立足也不难。赵逸在刑部当差,如今也在神都,你到了那边,他多少也会照顾一些。”
魏长乐有些错愕。
他自然知道,赵逸乃是赵朴的嫡长子,赵灵婵的长兄,多年前就在神都为官,似乎一直也没回河东。
赵朴言辞之中的意思,似乎自己到了神都,还能得到赵逸的关照。
“但神都的水太深,无时无刻不在搞党争。”赵朴皱眉道:“你性子太野,真要到了神都,搞不好就要惹出大祸。有些祸事在河东大事可以化小,但在神都,一件小事就可能让你人头落地。”
“大人,你这样说,我还真不敢去了。”
赵朴冷哼一声,没好气道:“这世上还有你魏长乐不敢去的地方?你魏长乐还能怕谁?”
老家伙有情绪啊!
“大人,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愿意在山阴做一个县令。”魏长乐想着自己为山阴规划的许多事情都没能落实,不能一走了之,正色道:“我答应山阴百姓,会带他们摆脱贫困,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言而无信。”
赵朴一怔,诧异道:“你就想做个县令?”
“不是想做县令,是想将自己没有做完的事情做好。”魏长乐诚挚道:“做人总要有始有终。”
这时候丫鬟端上热水,赵朴洗了洗手,有人端上茶来。
赵朴端起茶杯,才道:“你以前好歹也是魏氏子弟,却只想着一县之事,未免眼界太低。”
魏长乐忍不住道:“很多人连区区一县都治理不好,还想着掌握一州甚至一道,岂不更是惹人耻笑。”
“嗯?”赵朴眸中陡然寒光乍现。
若说一州还好,这突然上升到一道,不就是指着赵朴这位掌理一道的封疆大吏打脸。
魏长乐自知失言,尴尬笑道:“大人,晚辈.....晚辈不是说你,你别误会。”
老家伙冷哼一声,一脸不悦。
“只是大人若说我眼界太低,没有抱负,晚辈不敢苟同。”魏长乐肃然道:“其实晚辈也有雄心壮志。”
赵朴用茶盖轻抚茶沫,淡淡道:“什么抱负?”
随即凑上去品茶。
“为天地立心,生灵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噗!”
赵朴一口茶水喷出。
“你.....你说什么?”赵朴急忙放下茶杯,从袖中抽出锦帕擦嘴,“你再说一遍。”
魏长乐重复了一遍。
“谁教你说这几句话的?”赵朴一脸震惊,“这四句话出自何人之口?”
魏长乐脸不红心不跳,“是晚辈自己的心声,并无人教授。晚辈以为,这是一个男子汉应该存有的信念。”
赵朴盯着魏长乐上上下下打量,一脸不相信:“不可能,就凭你......你能想到这四句话?”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话一出口,魏长乐知道又犯了大忌。
“对对对,你小子是鸿鹄,老夫是燕雀!”老大人气得直吹胡子。
魏长乐尴尬笑道:“晚辈又说错话了。”
“你不说错话反倒不对劲。”赵朴翻了个白眼,“你想治理山阴,也不是不行。不出意外的话,朝廷这次应该不至于向你问罪,可能还会给你一些赏赐。只要朝廷不治罪,河东自然也没人治你的罪。”
“多谢老大人!”
赵朴冷哼一声,道:“别急着谢老夫。”
他想了一下,才道:“不过朝廷如果赏你,河东也不能视若不见,总要给你些赏赐。魏长乐,你想要什么赏赐?”
“大人,是赏人还是赏物?”
赵朴盯着魏长乐,心道你这小子还要不要点逼脸。
你打什么算盘老子还不清楚?
要是赏人,你是不是张口就要将老夫的宝贝女儿要过去?
“你要不愿意去神都,到时候就到朔州做事。”赵朴重新端起茶杯,“韩煦一党谋反,已经写了认罪书,签字画押,也已经派人送去了神都。钦使抵达之时,刑部的文书应该也一并送到,到时候就直接开刀问斩了。”
魏长乐这时候想起,朔州私匿兵器一案,动静极大,韩煦等一干人如今就是被囚禁在太原。
如此看来,已经有了定论,韩煦等人都在等死。
“朔州涉案的官员很多,问刑的不少。”赵朴云淡风轻道:“这些日子正在商议朔州接任的官员,有些位置已经确定了人选,但有几个重要的位置还没做决定。”
魏长乐心知朔州的诸多官位直接涉及到河东两大势力的利益。
马氏在这次朔州之争中彻底失败,只能心照不宣地退出去。
所以朔州的大小官职空缺,实际上就是魏氏和赵氏两家瓜分。
确定的官员,自然是两家已经达成协议,没有确定的,肯定还在讨价还价之中。
“实在不成,老夫让你去朔州当个长史,你觉得如何?”赵朴吹了吹茶沫,淡定自若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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