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姨娘觉得,宁绍棠也忒没眼力劲儿了。好容易宁怀璧来一回,还不停的跟在身边子曰诗云,烦不烦的?
其实宁绍棠已经很自觉了,把宁怀璧送到屋门口时便停了嘴。进屋探顺哥儿时,还答应回头给他买个漂亮的大陀螺回来,等到冬天带他去冰上抽着玩。然后便告退了,说是收拾好了功课,回头再请教宁怀璧。
等他一走,辛姨娘看宁怀璧抱着蔫蔫的顺哥儿,十分心疼,便抱怨道,“这还发着烧呢,就想着冰上去抽陀螺。好好的哥儿,都是这么闹病的!”
宁怀璧一下沉了脸,“绍棠是好意,若是你经心些,顺哥儿怎么会病?安哥儿成日泥里土里的滚,又爱玩船,又爱玩水,他怎么没病?就萍儿身子这样单薄,不也好好的?”
辛姨娘一时语塞,半晌才道,“也是顺哥儿早产,又在大水里奔波一回,到底底子要弱些。”
宁怀璧顿时怒道,“那他为何早产,又为何在大水里奔波?你别老是找这些借口。如今二奶奶管着家里那么多事,几个孩子也看得好好的,你就只盯着顺哥儿一个,却老是生病。每回不是说丫鬟婆子不顶用,就是抱怨顺哥儿调皮不懂事。可哪个孩子生来是不要人操心的,你倒是指给我看看?”
见他动了真火,辛姨娘不敢顶嘴。
反倒是顺哥儿虽然懵懂,却知道宁怀璧生气,求情道,“爹,你别骂姨娘。是我不好,才会生病的。”
看孩子烧得脸通红,还软软的求情,宁怀璧心软了大半,“乖,爹不生气,爹就是着急呢。只要顺哥儿快些好起来,爹就不生气了。”
顺哥儿点头,“我会乖,我会吃药的,顺哥儿不怕苦的。”
这样的稚子童言,却越发刺得人心疼。宁怀璧瞟一眼辛姨娘,到底不好再说,只亲自守着药煎好,亲自喂儿子吃了,又拍哄着他睡下,才叫辛姨娘到隔壁讲道理。
“我知道你爱干净,可你不能这么要求孩子,顺哥儿体弱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样大冷的天,干嘛非逼他洗澡?如今这么小,就三天两头的病,若坏了底子将来可怎么补的回来?”
辛姨娘无话可说,只能放软了态度,老实认错,并表示再也不会了。
虽知她的话多半靠不住,但自己的亲生儿子,宁怀璧终归还是心疼的,最后道,“等他病好了,我让二奶奶给他也买半斤燕窝,每晚给他炖一盅补一补,趁着冬天好生养一养,这摸着一把骨头,抱着都觉可怜。”
辛姨娘心头一喜,燕窝可是女子养颜的好东西。
可家里自赔了宁怀瑜的公款,便没那么宽裕,宁怀瑜这回上京又要走一笔,于是除了宁四娘要调养身体,三天两头的给她炖,其他人都是不怎么吃得上的,辛姨娘也没法去争。
但若是给顺哥儿开了小灶,她不也能偷着分一碗?
“多谢二爷。”
看她情意绵绵的就想往自己身上靠,宁怀璧却是直起了身子,“行了,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你好生看着孩子,这几日不用到娘那里请安了。”
看撒娇无用,辛姨娘忙拉着他的衣袖,说起正事,“二爷且留步,我娘家前儿托人送了封信来,说是大伯起复有望了,只是需要银钱打点。好歹是亲戚,能不能帮上一把?”
宁怀璧便问,“那这样打点,得要多少?”
辛姨娘一时踌躇,正琢磨着要多少合适,宁怀璧就说,“若是一二百两,想也拿不出手。一二千两,却也拿不出来。兄长上京的时候才又带走了一大笔银子,说不好我这官儿今年也要有所调动,到时又要花钱。你若愿拿你自己的嫁妆去贴,我没意见,可家里委实是不方便。这事你也不必去求二奶奶了,她那里的账我清楚得很,实在是没得地方给你腾挪。”
这就是彻底堵死了借钱的路,辛姨娘还想多说,可宁怀璧已经抬起长腿,大步走了。
紫烟此时才出来劝道,“姨娘心里也要有个谱儿。您虽然想帮娘家的忙,但现在毕竟是婆家人了。再说下去,惹恼了二爷,又有什么意思?”
辛姨娘目光闪烁,抱怨道,“这道理难道我不明白,可我能眼睁睁的看着大伯有那么好的机会,却不帮忙么?纵家里不便挪用,找夏家借点不行吗?横竖又不是不还,至于这么小气?”
紫烟无语。
姨娘的娘家管正室的娘家借钱,还说得这么天经地义,辛姨娘也算是头一份了。
“那姨娘不如先拿自己的嫁妆帮一帮?您不还有个庄子么?总也能押上千的银子吧?等回头大老爷那边起复了,必也能还您。”
辛姨娘却道,“这样押来押去岂不麻烦?算了,你先下去,让我自己再想一想。”
紫烟识趣的下去了。
却晓得辛姨娘才是真正的自私自利,不想拿嫁妆出来相帮。只想想辛家也是奇怪,嫁出去给人做妾的女儿,怎好意思上门来讨钱呢?便是借,也不合适吧?
没了人,辛姨娘才开箱取出辛家来信,再看一遍,脸上一时不忿,一时为难。
宁家无人知道,她当年抬进宁府的风光嫁妆,到底是怎么来的。
世人只当辛家没有抄家,底子仍在。可她却深知,早从祖父那辈开始,辛家便是寅吃卯粮,空有花架子了。以至于她置办嫁妆的钱,还是从大伯出事前送回家的银子里拿的。
当时可是说好了,这笔钱只是暂借给她保管而已。但她却是另有花用,如今大伯写信来讨要,要她怎么还得出来?
可若是赖账,信上写得可着清清楚楚,会“使人亲自登门拜访”,到时损失颜面事小,若追究起来……
辛姨娘目光微沉,到底狠心取了半匣子金银首饰,又提笔写了封回信,托人送了回去。
好在如今离辛家还有些距离,跑一趟来回就得将近一个月。辛姨娘心里七上八下的等了许久,却等到大伯已经等不及催她,便赶上京城去的消息。也没对她留什么话,只把她送去的金银首饰带走了。
辛姨娘心中稍安,估摸着大伯跟她的想法差不多。
都还不想彻底撕破脸,所以暂且忍了。回头若宁家得势,他自己也官途顺畅,估计这银子也就算了,可若是不好……
辛姨娘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无比诚心的给老天拜了三拜,求老天务必保佑宁辛两家,主要是宁怀璧和她大伯都官途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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