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了贺嬷嬷的指点,上下溪村的村妇们终于也能摇着纺车,缫出银亮柔长的蚕丝来了。
为了便于指导,缫丝的地点暂时便选在孟保柱走后,空出来的小院里。
这事是孟老庄头主动提出来的,反正小儿子已经妻离子亡了,留着小两口从前的新房还给人添堵。不如借了做织房,人来人往的添上些新气象,还能让人好受些。
看他心诚,夏珍珍也就由他了。
于是,老孟家很快就传出嗡嗡的缫丝声。
这可能是上下溪村最美的声音了,就连孩子们经过的时候,都会自发的放轻脚步,不再打闹喧哗,因为连他们也知道,那声音代表着过年的新衣服,一管好写的新毛笔,餐桌上的肉,和更有希望的生活。
“哎,小孩儿,你们村也有人缫丝?”
这日,村中又响起熟悉的嗡嗡声,忽地一个外来的陌生男子勒住骡子,向一个刚刚上山砍柴回家的小男孩打听起来。
小男孩骄傲的昂着头,“是又怎样?”
陌生人笑嘻嘻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那你告诉我,你们村养了多少蚕,这钱就给你买糖吃。”
小男孩没有见财起意,反而警惕的上下看他一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陌生人一脸精明,“若你们村养得多,我也能跟你们做生意啊。”
小男孩有些犹豫起来,“那你去找我们二奶奶吧。”
陌生人忽地惊喜起来,“可是宁家二奶奶?姓夏的?快带我去!”
然后,当陌生人给小男孩领着进了宁家门时,正好看见孟老庄头拿着一束雪白银亮的蚕丝,跟夏珍珍商议着什么。看宁芳在旁边写作业,他先喊了声二姐儿。
宁芳抬头一怔,“赵小二?你怎么来了?进来说话。”
赵小二摇头道,“我刚打柴回来,身上脏,就不进来了。这人是我路上遇到的,说是你家亲戚,你认识不?”
宁芳顺着门帘一瞧,不认识,上次去夏家也没见过。
倒是夏珍珍闻言转头,吓了一跳,“四哥?你怎么来了?”
夏明达嘻嘻笑着,先摘下帽子,“当然是有好事。不过这好事可不能白说,赶紧让大侄女倒茶来!”
只可惜他这个关子白卖了。
因他话音刚落,就有宁四娘从镇上派来的家丁,跑得浑身是汗,一路高喊着跑进来报喜。
“二奶奶,恭喜二奶奶!二爷中了,我们二爷中了!”
孟老庄头惊得连手上蚕丝掉地上都没觉察,还是赵小二心疼得赶紧跑进来捡起来,这可是一两银子呢。况且这蚕丝织得多不容易啊,他娘都不知在家念叨过多少回了。
却只听孟老头颤着声音问,“真是我们二爷中了?中进士了?”
“正是!”夏明达赶紧插话,也不要茶了,先当起报喜鸟,“恭喜妹妹,以后可是进士夫人了。我去金陵谈生意,恰好看到衙门跟前贴出黄榜,上面可是清清楚楚写着妹夫中了二甲十四名进士,可是咱们今年应天府的第一名!我一看,高兴得连生意都不做了,一口气赶到你这儿来报喜了!”
二甲十四名?
宁芳扳着小指头一算,天!
要知道一甲可只有三名,那她爹岂不是整个大梁朝的第十七名?这成绩也太好了吧?
确实值得高兴!
“恭喜二奶奶,恭喜二姐儿!”
孟老庄头高兴得哟,连蚕丝也顾不上了,赶紧就要去杀猪杀鸡,酬神祭拜,还问要不要去山神庙那里烧烧香。
宁府来的家丁趁空灌了杯茶,忙道,“金陵那边昨儿来报了喜,夫人便在家准备酬神祭祖之物了。说等接了衙门正式的喜报和亲戚们的贺礼,过几日就到乡下来!”
孟老庄头听得连连点头,那就先不用他们瞎忙活了。只把猪羊什么的准备好,等宁四娘来了作主便是。
倒是夏珍珍想想,“猪还是先杀一头,做些包子点心什么的,散给村民们,让大伙儿也高兴高兴,其他的便等娘来了再说。”
这话很是。
宁芳跟着补充,“别忘了掺些玉米面,做成金银包子,要做得好看些,让人瞧着也喜庆。”
孟老庄头领命,赶紧去张罗了。
这边夏明达看着母女俩有条不紊的安排家计,十分纳罕。
宁芳倒也罢了,可他那个妹子自小在家,说句毫不夸张的话,真是油瓶子倒了,都不知道去扶的,居然也会管家了?
“看来妹妹这些时着实长进了,象个进士夫人了,往后做起官夫人来,只怕连四哥也高攀不上了。”
夏珍珍脸上微红,“四哥就别逗我了,你累了吧?要不要先去歇歇?我去让厨房烧些你爱吃的菜来。”
这些倒是不忙,夏明达显然对蚕丝更有兴趣,“妹妹你既养了蚕,怎么不跟四哥说?今年这批蚕丝多少,哥哥全替你收了!”
见夏珍珍略显迟疑,他又压低声音道,“四哥这可是为你好,眼看妹夫是要当官的,你家行商便有诸多不便,不如四哥替你悄悄打理了,岂不是好?”
“四舅舅说得对。”宁芳忽地插话道,“爹爹既然中了进士,往后这些事要怎么料理,还得跟祖母商议了才能决定。”
夏珍珍看着女儿飞过来的小眼神,一下就明白了,“对对,家里大事都是婆婆作主。四哥你还是先去歇歇吧。”
夏明达看她这明显的推托之意,也不好十分强求,只得先随下人去歇息了。
剩下宁芳,小人儿顿时面带忧色,“果真给外祖父料中了。”
看四舅舅一副大包大揽,还似帮宁家好大忙的样子,这生意无论如何,是不能交给他的。
可毕竟是娘的亲兄弟,若断然拒绝,这样好吗?
夏珍珍比女儿更加失落,“从前小时在家,四哥跟我玩得最好。可今儿他来,连提都没提要看看萍儿和安哥儿。”
甚至,对近在眼前的宁芳也没多问两句,除了道喜,就是谈生意。而上次她过年回家送年礼,这个四哥可是借口事忙,连面都没露的。
宁芳只能努力安慰娘亲,“娘别伤心,大舅舅大舅母人还是挺好的。”
夏珍珍闻言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大嫂人好?”
上次回家,大嫂子病着,可没怎么亲近过女儿。
宁芳道,“虽说咱们上次回去,大舅母没怎么冲我笑过,不过咱们住的那屋子烧的炭,还有每顿送来的饭食,都是最精致的。要不是有大舅母这个当家人发话,只怕就是外祖外祖母还在,下人们也要打个折扣的。当然,还有这个。”
她扬起小手,露出雪白手腕上一只打造精巧,镂空铸着柿子如意的小银镯子,“这是当日去时,大表嫂给我和茵妹妹一人一只的。那日祖母无意间瞧见里头的印记,说是苏州老店做的,应当是大表嫂的陪嫁。若不是大舅舅大舅母真心待我们,大表嫂怎舍得把嫁妆送人?”
夏珍珍不言语了,甚至有些惭愧,“这事你怎么不早说?该提醒我还个礼的。”
宁芳笑道,“那何不还个大的?”
看女儿那古灵精怪的样子,夏珍珍不禁莞尔,点着她的小鼻尖,悄悄告诉她,“你外祖外祖母教过我,旁人待你好不好,不必听他嘴上说什么,只看他为你做了什么。否则,纵嘴上吹出朵花来,也千万别信!你那几个舅舅里头,最靠得住的就是大哥了。”
宁芳捂着嘴笑了。也终于放心,她娘不会因为一份手足亲情,就随意把蚕丝生意交给夏明达。那么她想扶植夏家长房的小私心,也终于有机会实现了。
如今她亲亲的英俊爹还中了进士,往后照应着大伯,发家致富,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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