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玄都。
今日是道门七峰齐上都天峰的日子,也是玉清殿议事的日子。
众位峰主和殿阁之主俱已落座,唯有最上首须弥座处的位置仍是被万重纱幔遮挡,其下空荡荡一片,镇魔殿殿主尘叶,坐在最靠近须弥座的位置上。
此时的玉清殿中一片寂静,唯有两人的争辩之声回荡其中。
一人是当今最有希望继承道门掌教大位的白云子,另外一人则是逐渐失宠却有各大峰主鼎力支持的天云。
天云语气激昂道:“先是江都一战,慕容玄阴重伤,被完颜北月擒拿,然后是江南一战,损兵折将,偌大一个镇魔殿几乎全军覆没,乌云师弟身死,凌云等诸位师弟被擒。又有南疆一战,祝九阴和李冯古两位十八楼地仙身死,再有摩轮寺一战,松赞、萨伽两大长老身死,葛增、金贡两人降敌,反观剑宗徐北游呢?竟是毫发无损,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多少人手去填这个无底之洞,难道我们这一战还要打下去不成?”
所有人的目光都越发紧张起来,望向了天云,接着又望向白云子。
发难了!
白云子早有预料,平静开口道:“剑宗与道门千年血仇,难道因为剑宗势大张狂,那些血仇便可不计较了?你既是道门弟子,又是师尊首徒,败于剑宗之手,师尊不曾责怪,可你却在玉清殿上大放狂言,扰乱人心,耽误宗门的大事,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天云毫不相让道:“无非是一死罢了,我身死无妨,可道祖留下的道门基业却不能毁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莽夫所为,智者不为!”
“天云,你放肆!”白云子伸手狠狠一拍身前条案桌面。
天云冷笑一声,“白云子,道门是道祖的道门,不是一家一姓的道门,更不是哪个人的道门,这玉清殿议事乃是玉清祖师亲自定下的规矩,既然是议事,那就要让人说话。”
白云子肃冷道:“我给你提个醒,议事就是议事,不要攀扯其他捕风捉影之事,我道门到底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只有掌教真人说了才算,希望你心中明白。”
天云大笑一声,“那我也给你提个醒,列位祖师在上,玉清祖师在上,道祖在上,他们可都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尘叶始终默不作声,闭起双眼,双手分别搁在膝上捏起法指,置身事外。
其他列位道门大佬同样是不敢贸然开口吭声。
都说笑里藏刀,袖里藏刀,言语如刀,白云子森然一笑,亮出了这把无形之刀,“我就知道你们想要把事情牵扯到掌教真人的身上!”
整个玉清殿中静寂一片,针落可闻。
天云冷笑不止,“我说的是道门列位祖师在天有灵,没有说掌教真人如何。白云子,你想要杀人,直接动手便是,用不着欲加之罪。”
“谁要杀人?”白云子死死盯着天云,“贫道与你讲道理,你却说贫道想要杀人,倒是不知道谁在欲加之罪。”
天云朗声道:“你白云子口口声声说掌教真人如何,可师尊一意玄修,根本无暇顾及宗门之事,正是因为你们这些人,整日围绕在师尊之侧,假借掌教之名而把持宗内大权,祸乱道门,方有今日之祸!”
白云子的神情冰冷一片,望向闭目不语的尘叶,“尘叶师叔,藏在我道门中的贼子已经自己跳出来了,除了在此大放厥言的天云,还有那些站在他身后的人。”
偌大的玉清殿内虽然是寂静一片,但仿佛已经是响起无数雷声,让诸位道门大真人心底猛然一颤。
这就是彻底撕破面皮,要置人于死地了。
天云没有急着接话,而是望向万重纱幔。
就在此时,纱幔中传出一道平淡嗓音,“莲峰道士高且洁,不下莲宫经岁月。星辰夜礼玉簪寒,龙虎晓开金鼎热……”
原本万重纱幔下空无一人的须弥座上,有一铺有玄色蒲团坐垫的八卦双鱼坐台,此时随着吟诗的声音,蒲团上缓缓出现一道盘坐身影,依稀可见以玉簪束成道髻,身形略显清瘦,身着一袭紫色道袍,乌须垂在胸前。
这一次的玉清殿内可就真的是寂静无声了,包括白云子和天云两人在内,所有人都安静起身,以示对此人的恭敬之意。
原本垂落遮蔽在须弥座周围的万丈纱幔仿佛被一双双无形之手层层撩起,显现出端坐于须弥座上之人的形貌,正是被誉为天下第一人的道门掌教真人秋叶。
秋叶缓缓起身,沿着须弥座的台阶缓缓走下,负手而立,漠然地扫视过殿内众人,继续吟道:“东山东畔忽相逢,握手丁宁语似钟。剑术已成君把去,有蛟龙处斩蛟龙。”
待他吟完,白云子带头道:“弟子参见师尊。”
殿内众人整齐附和道:“参见掌教真人。”
秋叶负手而立,目光望向同样已经起身的尘叶,“尘叶师弟,白云子说道门中的贼子已经跳了出来,你说哪些人是我道门的贼子?”
尘叶微微躬身,轻声回答道:“回禀掌教师兄,这里都是我道门弟子,都是为我道门计,没有什么道门的贼子。”
秋叶的脸色略微舒展,“道祖说坐而论道,当年道祖传道紫霄宫,弟子们也是坐着,没有站着或是跪着的道理,都坐下。”
所有人恭声应诺,纷纷落座。
白云子脸色重新恢复淡然,天云虽然还是硬挺着,但脸色却是微微发白,不敢与秋叶的目光有丝毫接触。
秋叶笑道:“我刚才念的是纯阳祖师的无名绝句,我在年轻时,最喜欢这一句‘有蛟龙处斩蛟龙’,剑宗就是一条海中恶蛟,翻江倒海,可我道门却是斩龙之人。”
天云鼓起了勇气,望向秋叶,“若是师尊下山,自然能斩得徐北游这条恶蛟,可师尊飞升在即,不能轻易离开玄都,任由这条恶蛟在山下翻江倒海,于我道门弟子实在不利。”
秋叶叹了口气,“你刚才也说了,我已经是飞升在即,若是我飞升之后,你们又该如何面对徐北游?难道是龟缩在这玄都之上,甚至是被人家打上门来?”
天云不知该如何回答,讷讷无言。
秋叶一挥大袖,望向尘叶道:“佛门盂兰盆节法会在即,还需要师弟代我走上一趟。”
尘叶起身,沉声应道:“谨遵掌教师兄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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