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门禁,进到朵颜城,张素恒事先与徐北游说好,进城之后,他们这些“闲”了一路的商人,就要开始忙碌起来,那些来自江都、魏国、后建的货物卸车入库,手续交接,不能有丝毫的差错,毕竟商人就在于一个“信”字,若是有了差错,还不想砸掉招牌,就只能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吞,他们辛苦一趟,赚几个血汗钱不容易,所以他要亲自安排货物,没办法带他去专门供中原商人入住的客栈下榻。
本来张素恒还略有歉意,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个小兄弟早在四年前就敢孤身一人去巨鹿城,如今又已经成为超乎凡人的修士,哪里还用自己操心。
与张素恒告别之后,徐北游独自一人走在这座城中。
平心而论,如果说雄踞大雪山之上巍峨如城池的摩轮寺还能让他生出几分震撼,眼下这座“小城”实在让他难以提起太多兴趣,尤其在他习惯了江都的繁华和帝都的鼎盛之后,就更是如此。
不过这座小城也给了徐北游一些别样体验,第一印象就是规矩森严,入城时要缴纳一笔入城费用,根据货物和人数而定,大约是十几两银子到一百两银子不等,然后每个人领取一块代表身份的木牌,若是在城内遇到巡城骑兵盘问,便要出示木牌,如果没有木牌证明身份,便要被投入牢中,需要缴纳一笔费用才能放出,同时还要被驱逐出城,不少初来乍到的倒霉鬼就是丢了木牌,不但生意没做成,还差点丢了性命。
徐北游跟着张素恒的商队一起入城,也被分了一个木牌,徐北游本想将银钱给他,可张素恒执意不要,徐北游也没有过多推让,只是说日后若有难处,可去江都荣华坊的公孙府找他,张素恒应下之后,又告诉他,这座朵颜城的外城中商铺林立,不仅有中原和草原的货物,甚至还有极西之地的货物,可以到处走走,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若是相中了什么心仪物事,手头又不宽裕,可以找他来借,他老张虽然谈不上富商,但是百余两银子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徐北游自是笑着答应下来,不过他可没什么去逛店铺的心思,这次他到这里,还是奔着摩轮寺以及挂在其名下的数十万草原部落而来。
自从佛门西来之后,共分三脉,一脉留在起源之地,是为金刚寺一脉,如今已经与魏王萧瑾沆瀣一气。留在中原的一脉,势力最为庞大,与道门并称佛道,几经迁移之后来到东北,一直与东北牧氏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上代佛门主持牧观就是出自东北牧氏一族,也正因为如此,当初萧煜为争取佛门支持来抗衡与剑宗联手的玄教,不但没有兴兵讨伐东北三州,而且还让萧瑾出使东北和谈,许诺牧氏只要归顺,仍可为异姓王,统御东北三州,于是这才有了今日的大齐辽王。
徐北游每每想到这里,都是感觉一阵头大,日后若要解决东北牧氏的问题,佛门必然是一大阻碍,招惹一个道门已经让他深感力不从心,再加上一个佛门,他就是天下第一人也消受不了这份“福气”。
至于传入草原的一脉,便是如今的摩轮寺,摩轮寺扎根于草原之后,迅速崛起,正如中原佛门能与道门抗衡,摩轮寺也很快与草原萨满教分庭抗礼,正如一位草原权贵酒后戏言,在草原上有三个不落的太阳,中间的太阳是金帐汗王,西边的太阳是大日如来,东边的太阳是长生天,虽是一句酒后戏言,但却将草原上的局势说得极为透彻。摩轮寺和萨满教一东一西,纷争不止且互不相让,草原汗王居中调停,使得两者不得不依附王庭来互相打压对方,不过不同于完全依附于王庭的萨满教,摩轮寺更为势大,这些年来草原上在册或不在册的僧人足有数十万之众,皆在摩轮寺的统领之下,而摩轮寺除了布罗毕汗的纳哈楚部之外,还蓄养有数万僧兵,哪怕亲近大齐朝廷的秋思已经被架空,哪怕林寒亲自驾临摩轮寺,仍是没能将这些僧兵带离摩轮寺。
这是摩轮寺最后的安身立命之本,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这是棺材本,林寒没能带走的,徐北游想要带走,只会更难。
不过在临来之前,张无病也给他提了一个建议,从萨满教身上着手。
摩轮寺在草原上的首要敌人是依附于王庭的萨满教,而王庭不管如何拉拢摩轮寺,都不可能为了摩轮寺而自断臂膀除掉萨满教,更何况草原汗王还要通过双方的不合从中玩弄帝王权术,所以更为势大的摩轮寺很难完全压死萨满教,甚至很多时候还要被王庭平衡打压。
可徐北游这个局外之人不同,他不必在乎萨满教的死活,甚至在短时间内,也不必在乎草原上的平衡与否,他完全可以用萨满教来做许诺,撬动摩轮寺这块顽固不化的石头。
毕竟中原太远,能否打下中原还是未知之数,更何况中原还有一个根基深厚的佛门,就算林寒侥幸打下了中原,摩轮寺想要在中原与佛门相争,还是太过吃亏,正所谓千羊在望不如一兔在手,与其去奢望不切实际的中原,倒不如着眼于眼前的草原。
徐北游找到了张素恒所说的那家客栈,要了间二楼上房,来到房间后推开窗户,刚好看到窗外的街道上有一队身着皮甲的巡城骑兵驱马行过。
徐北游的眼神幽深。
按照道理而言,徐北游不可能在这座距离中原千里之遥的塞外孤城耗费太多时间,他之所以先来此地而不是直接去摩轮寺,是因为本代布罗毕汗是摩轮寺大长老的侄子,如果能说动这位布罗毕汗,那么他的摩轮寺之行也许会更为顺畅一些,若能再说服摩轮寺反叛草原王庭,那么西北大军就能由守转攻,那么大齐也就少些压力,中原也就能多出几分安稳来。
想到这里,徐北游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他毕竟不是口才无双的萧瑾,能否说服那位布罗毕汗,他没什么把握,他更没有太多的耐性,如今江南大战正酣,西北也是一触即发,东北更是风雨欲来,处处都在死人,他这个平虏大将军就算不能亲自调兵遣将,也不能在这里空耗时日。
徐北游抬头望向天边隐隐可见的大雪山轮廓。
难道真要一路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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