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二十四年春,一道由公主殿下萧知南授意、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的旨意从帝都城中明发天下。
擢升原中军左都督赵无极为大都督府大都督,正一品衔,总掌天下兵马大权,升授光禄大夫,加授上柱国,挂镇朔大将军印,封陈国公。
以大齐武官官制而言而言,此时赵无极距离位极人臣只剩下一步之遥,其中特进光禄大夫是散阶,大都督是实授,镇朔大将军是所佩将军印,上柱国是勋官,正一品衔是品级,陈国公是爵位。
其中勋级和散阶只是虚职,如蓝玉的太师头衔一般,并无实权。按照大齐律制,官员升迁后,都会初授散阶,正一品初授散阶为光禄大夫,升授为特进光禄大夫,加授为上柱国。赵无极从左都督升任大都督,位列中枢,品序由从一品变为正一品,散阶本应是光禄大夫,而三年初考后,考评优异,方可升授为特进光禄大夫。再六年复考,考评仍是优异,则加授上柱国。这次直接升授特进光禄大夫并加授上柱国,可谓是荣宠至极。
至于挂镇朔大将军印,则是因为大齐律制,有事征伐,则命都督佩印以往,旋师则上所佩印于朝,大将军印有三,分别是:征虏大将军、平虏大将军、镇朔大将军,当年魏禁领兵征讨南疆蛮族,便是挂平虏大将军印。
如今赵无极得了无数武人梦寐以求的三大大将军印之一,无论实授、爵位,还是散阶、勋官,皆已经走到了一个武人巅峰,所欠缺的也只剩下一个位列三公的太保,还有就是以武功而异姓封王。
在满朝文武看来,赵无极无疑让人艳羡非常,从五大左都督之一跃居成为与内阁首辅相提并论的武官第一人,无论怎么看,都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可唯有赵无极有苦自知,一个大都督的名头,换走了他麾下整整十万兵马,这十万兵马将会调往江南,八成是交到徐北游的手中。
这也就罢了,毕竟他手中还剩下十万兵权,仅仅是抵御东北的牧棠之,也已经足够,但真正让他心中不安的是,这个中军左都督的位置是否会易主于他人,若是在太平年景,一个大都督换中军左都督,自然是求之不得,可如今却是天下动荡之际,并不直接掌握兵权的大都督在这个时候反而不如直接掌握兵权的五大左都督,虽然他现在挂了镇朔大将军印,但在指挥调度上还是不如中军左都督,这叫县官不如现管,如果朝廷再派下一个与他意见相左的中军左都督,那他还真有可能被丢掉大半军权,毕竟这支中军并非是他一手建立起来,远未到一家之私军的地步,若说私军,那也是萧家的私军。
正因为种种原因,赵无极在领旨之后,迟迟没有离开帝都,直到第二道旨意传出。
第二道旨意除了将十万天子亲军调往江南平叛之外,同时还任命徐北游为中军左都督,授光禄大夫、柱国,挂平虏大将军印,加封晋国公。
当这个消息传遍帝都之后,原本觉得云里雾里的众人这才恍然,归根到底,公主殿下最信任的还是自家夫君,此番旨意布局,还是要让帝婿执掌大权,并且是最为至关重要的兵权,想来这也是韩阁老的意思,而且帝婿在江南的所作所为也是有目共睹,满朝上下自然没有异议,即使偶有几个不开眼的想要反对,也都是些小鱼小虾,翻不起什么大浪。
其实说白了,这道旨意中只有中军左都督的官职才是真的,至于其他什么散阶、勋官、爵位,都不算什么,毕竟徐北游已经是超品帝婿,如果公主殿下迈出了那最为关键的一步,那么夫妻两人便是天家,贵不可言。
有这两道旨意在前,接下来的第三道旨意就不那么惹眼,这道旨意加封张无病为楚国公,加授光禄大夫、柱国,挂征虏大将军印。
如此一来,三枚大将军印都已经派发出去,正好应了三大国之柱石的说法。
在第三道旨意下发之后,赵无极终于决定于明日离京,返回山海城。
一夜无月,寅时时分,东边的天际刚刚露出了一线白色,此时还未到开城门的时候,但城门前已经有许多甲士手持火把分成两排,静候而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两顶轿子一前一后朝这边过来。
轿子停下,不等外面的随从掀开轿帘,赵无极已经伸手撩开帘子走出轿子。
所有甲士立时半跪在地,恭敬道:“参见大都督。”
紧接着后头那顶轿子中也走出一人,来到赵无极的身旁。
赵无极抬头向天空望去,东边天际的一线白色开始渐渐变宽,就像一条鱼肚。
然后他的目光慢慢下落,望向面前的高大的城门,喟叹一声。
“公主殿下到底要干什么?”站在赵无极身旁的魏无忌轻声问道:“徐北游是十八楼境界的剑仙不假,可他却不通兵事,将兵权交到他的手中,恐非明智之举。”
“公主殿下要的是安心,中军又叫天子亲军,本意就是拱卫天子,现在悉数归于我手,我又是常年经营天策府,换成是谁坐在那个位置上,都要分权一二,人之常情。”赵无极接口道:“再者就是,江南那边的战况不容乐观,公主殿下要稳住江南,也在情理之中。”
魏无忌缓缓说道:“道理很大,也很空。”
赵无极转过身望了他一眼,笑道:“对于公主殿下而言,有道理就够了,这个道理经不经得起推敲,不过是细枝末节。至于你说徐北游不通兵事,那也不成问题,大都督府里有的是精通兵事的都督同知和都督佥事,再不济还有江南的禹匡从旁帮衬,你别忘了,徐北游已经挂平虏大将军印,有权节制禹匡。”
魏无忌沉声道:“如果徐北游成功平定江南之乱,携大功归朝,那么公主殿下便能更上一步。”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赵无极忽然压低了声音,“如果不给这十万人,徐北游便难以建功,徐北游不能建功,殿下就走不出那一步,这便是挡了殿下的路,也就是殿下的仇人。”
魏无忌猛然吓了一跳,然后心底瞬间生出深深忌惮。
都说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弈者通盘无妙手,虽然他名字中原有献计二字,但真论心思谋略之深沉,他远不如这位昔年的兄长赵无极。
赵无极举目向上望去,越过城门,越过城楼,望向城墙外越来越亮的曙色,轻声道:“快卯时了,我该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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