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位于帝都城外东南方向五十里处,绵延百余里,在前朝大郑时,并无太多特殊之处,只是偶有权贵在此修建别庄。
直到大郑正明二十九年冬,此时那位权倾一时的首辅张江陵已经死了快二十年,内阁当政的是首辅方何和次辅李严,而方何又被加封为太子太师,可谓是荣贵至极,除了生前加封太师和太傅的张江陵之外,已是本朝大臣中的顶峰。
方家的女婿萧烈,也已经做到了暗卫府左都督的高位,距离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暗卫大都督只剩下一步之遥,膝下育有一子,取名萧煜。
这一年年末,左都御史风闻奏事,上书弹劾时任东宫舍人的大学士钱芳平,列举其十大罪状,称其有不臣之心,欺君之罪,神宗皇帝随即下旨,由东阁大学士李严领头,并刑部尚书、大理寺卿、暗卫大都督等四人严查此案。
结果是东宫舍人钱芳平获罪入狱,由神宗皇帝钦定为满门抄斩。随后,神宗皇帝下旨严斥太子,削其监国权柄,令其闭门思过。
随后神宗皇帝开始自己此生中的最后一次南巡。
在神宗皇帝南巡结束返回东都途中,整个东都暗流涌动,疯传皇帝陛下要废黜太子之事,困于东宫的太子秦隶终究是不甘就此束手待毙,在神宗皇帝的銮驾即将抵达直隶州境内时,急令天子亲军右都督林如真领兵前往直隶州,其后又令其东宫六率控制皇城,接管五城兵马司衙门。轰轰烈烈的太子谋反案就此拉开序幕。
接下来的事情,在东都百姓和一般官吏,甚至寻常宗室眼中,都是雾里看花,看不真切,直到天子亲军左都督秦政镇压林如真叛乱,枭其首,斩其党羽二十人,亲自领兵解直隶之围,神宗皇帝在二十万天子亲军的护卫下返回东都,太子兵败,形势才彻底明朗。
秦隶仓皇出逃,最终在直隶州境内被秦政拦住。
此事过后,神宗皇帝极为震怒,下诏将太子秦隶贬为庶人,斥其为肆恶暴戾,且目无君父,无忠义、无仁孝、无贤德,与禽兽无异。同时以失察渎职之罪将暗卫大都督流放岭南,令左都御史和暗卫府左都督萧烈为钦差大臣,严查太子一党,务求除恶必尽。
此次太子谋反案株连甚广,身为太子太师的内阁首辅方何首当其冲,第一时间被免去所有官身,投入诏狱。有三品以上官员,共计十六人被杀,其中方氏一门,被满门抄斩,无一幸存。
不过也有人在太子谋反案中更上一层楼,不是那位左都御史,他在结案之后,被神宗皇帝随便寻了个无关大碍的罪名,贬为琼州布政使,一辈子都未能再返回东都。真正得利的是秦政、李严、萧烈三人。
秦政由天子亲军左都督升任为东都大都督,统二十万天子亲军,节制五城兵马司衙门。内阁次辅李严升任内阁首辅,握有票拟大权。还有日后的大齐武祖皇帝萧烈,送自己的结发之妻方璇喝下一杯毒酒之后,由暗卫左都督升任暗卫大都督,并迎娶神宗皇帝之妹陵安公主,生下了萧家二公子萧瑾,成为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
这一年,萧煜十五岁。
在萧煜的记忆中,正明二十九年冬天的雪,是血红色的。事后,方璇不得入萧氏祖坟,被葬于梅山。
谁也未曾想到,就在十五年后,萧煜率领大军横扫天下,于圜丘坛祭天登基,立国大齐。
当萧煜成为萧皇,并未迁移自己母亲的坟墓,而是在父亲萧烈身故之后,下旨征调十万民夫,令萧瑾直接在梅山上修建宣祖景皇帝萧霖的景陵和武祖淳皇帝萧烈的盛陵,两座陵墓修建完成之后,他将先祖萧霖迁入景陵,父母两人合葬于盛陵。
同年,萧煜也开始着手修建自己的明陵,使梅山成为整个萧室皇族的陵寝所在,并驻扎有护陵军,等闲人等不可进入其中。
不知当年萧氏兄弟修建陵寝时,有意如此还是无意中造就的巧合,从地图上看,梅山三大帝陵、圜丘坛、帝都,刚好处在一条直线上。
如今萧煜已逝,只剩下萧瑾在世,也只有他知道答案。
当林寒也问出这个问题时,萧瑾却是给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答案,“谁知道呢,也许是巧合,也许是萧煜有什么谋划,当初这地方是由天机阁的徐振之、南瑾仁两位大先生,再加上秋叶及三位道门大真人一起定下的。”
“你也不知道?”林寒略感惊奇道:“当年你可是全权主理此事。”
“这种鬼话你也信?”萧瑾轻轻嗤笑一声,“萧煜会相信我?他自始至终都没忘记我曾派人袭杀他的事情,只不过我对他有用,他也不想背上杀弟的名声,更想显示自己的帝王胸怀,这才没把我怎么样,可到头来还是把我扔到魏国,甚至让我终生不得踏足陆地半步。平心而论,魏国这地方还算不错,山清水秀,物美天成,南有春山,北有冬雪,几乎就是一个小号的天下,在寻常人看来,在那么一个地方做土皇帝似乎也算不错,毕竟当年的卫国几大世家和剑宗就是这么干的,可我还是不甘心啊,见过了天下之大,再去存身于一隅之地,实在是一种煎熬。”
林寒双手拄刀,笑道,“是啊,自从跟着我姐入关之后,过惯了中原的华美日子,就不想再去草原受苦受罪,尤其是每年白灾的时候,天寒地冻,我就愈发怀念江南的风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饮马大江,终老江都。”
萧瑾毫不客气地哂笑道:“你和萧煜一样没出息。”
林寒也不动怒,问道:“如果当年是你来做这个天下共主,你会怎么做?”
萧瑾淡笑道:“这个天下实在是太大太大了,所以自古以来,无论是祖龙武帝,还是楚祖东主,打下这个天下之后都会心满意足,那些从龙功臣也觉得大业已成便安于享乐,再过几代人,难免要陷入固步自封的境地之中,始终困在一地一代三百年的怪圈之中。”
林寒的脸上原本还有几分玩笑之态,只是听到这里的时候,笑意便慢慢敛去,只剩下一片凝重之色。
“一朝一代难过三百年大关,这是天意如此,我没那个信心去改变。”萧瑾微笑着说道:“但我还是觉得这个天下太小了,南到岭南,西到草原,东至魏国,北至后建,共是四都一十九州之地,这怎么够?跨过重洋之后还有宝竺国,还有极西之地,加上它们,这才是一个完整的天下。”
“当年萧煜认为魏国是蕞尔小国,草原是化外蛮夷,可他的大齐终究要亡在我们两家的手中,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我们不仅仅要用魏国和草原换取一个大齐,还要换取一个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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