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痕未回应,只静静地注视着她。
等将她看得不好意思,微微别过头后,这才掀帘对着外面的程霖道,“你先过去清场。”
程霖应了一声是,打马朝山上奔去。
云卿见他铁了心要登山,便不再劝说。
她父亲病重之时,先帝都曾亲自驾临侯府探过病,这人是晚辈,还能比他父皇更贵重不成?
车夫已经换成了冥起,他正准备继续驾马,帝王突然开口道,“等等。”
止住冥起甩鞭的动作后,萧痕回头望向靠在车壁上的小姑娘。
“外面风景秀丽,陪朕走一走吧。”
云卿撇撇嘴,嘀咕,“您又没出去瞧过,怎知风景秀丽?”
萧痕伸手拉她,将她拽出了车厢,这才轻飘飘的回应,“不是你说的么?”
小娘子噎住,侧目轻瞪了他一眼后,取过青兰递来的帷帽戴上,率先朝上山的入口而去。
帝王盯着她柔美的背影瞧了片刻,这才踱步跟上。
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在他眼前晃一下,便能惊艳时光,在他的生命中激起层层波澜。
他又何尝不知她在顾虑什么,无非是担心他此时甜言蜜语,将来薄情负她。
那座皇城,葬送了太多太多痴女,但凡爱上帝王的,又有哪个得了善终?
哪怕深爱孝慈皇后的高祖,也做不到一心一意,人到中年广纳后宫。
有了前车之鉴,她迟疑退缩也正常。
到底是相处时间太短,她还没有彻底了解他。
他唯有再宠她一些,再爱她一些,或许才能给她安全感,慢慢打消她的忧虑。
路过一片茶园时,云卿缓缓停下了脚步。
微风拂过,吹起她帷帽的纱幔,一张芙蓉面在薄纱中若隐若现。
她静静站在初夏的暖风之中,眺望脚下延绵数里的茶花,郁结多时的心口瞬间舒缓了许多。
原来恢复自由是如此的畅快!
她余生都不想再入谁家的门,为谁执掌中馈,侍奉高堂,一辈子困在后宅之中,寸步难行。
更不想与谁一块分享自己的夫婿,最后在嫉妒之中变得面目全非。
虽然女子在这世上很难安身立命,但她口袋有银钱,届时多雇些打手,照样能过得舒坦,快活。
萧痕感受到了她的欢喜,那是发自内心的,一如四年前在江南初遇时的模样。
后来入了京,嫁了人,他似乎再也没见过她这般明媚的笑容了。
或许……她真的更适合外面无拘无束的生活。
那座皇宫束缚了他的一生,他真要将她也拽进去,困她一辈子么?
失去了自由,她会不会如同盛开的娇花,在满堂富贵里一点一点走向凋零?
“很高兴?”他含笑询问。
云卿偏头睨向他,眉眼弯弯,连鬓角飞舞的碎发都染上了笑意。
“陛下,您知道吗,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游历天下,寄情山水,感受这田园之美。”
萧痕自是知道她淡泊宁静,不似京中那些贵女一心只想入宫为妃,追求富贵荣华,保家族长盛。
她本生在锦绣堆里,金尊玉贵,却不远千里去江南,寻一处林间小院,在桃树下怡然自得。
四年前那半个月的相处,让他褪去杀戮与算计,享受到了身在帝王之家从未享受过的安宁。
这个女子,于他而言如同暗夜明灯,点燃了他的生命,让他的生活不再枯燥无味。
如此佳人,叫他如何放手?
看着她姣如月华的清丽容颜,他再也按耐不住,猛地伸手圈住她的腰肢,于她惊呼声中欺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并不激烈,好似细水长流一般,只相互熨贴着,彼此交融。
云卿仰着头,见他没有下一步动作,忍不住眨了眨眼,笑容几乎要从眉目间溢出来。
萧痕缓缓伸手挑开贴在她面上的纱幔,指尖在她如凝脂般的肌肤上划过,动作轻柔缠绵。
“朕该拿你怎么办?嗯?”
云卿伸手抵在他胸膛上,缓缓退离了他的薄唇。
“蒙君厚爱,乃妾三生之幸,无论未来如何,这一刻卿之所属,皆为萧郎。”
说完,她又碰了碰他的唇角。
帝王被她这句‘卿之所属,皆为萧郎’刺激得眼眸赤红,理智近乎崩塌。
又得她香吻,便只想溺死在这温柔之中。
他想哪日若上了她的床,与她抵死缠绵,他定会做那从此不早朝的昏君。
“朕,早晚得死在你手上。”
云卿听着他咬牙切齿的控诉,刚准备反驳两句,耳边突然传来两道妇人的交谈声。
不等她提醒,头顶的男人快她一步反应过来,搂着她的腰闪到了葱郁的树杈后。
是两个采茶妇,背着竹编的篓子,一边往茶园深处走,一边聊着天:
“那柳老三总算死了,以后方圆十里的乡亲们再也不用受他欺压了。”
“可不是,他仗着自己有靠山,这几年没少干杀人放火的勾当,乡亲们哪个不恨他?”
“唉,就是可惜了老妹子家的儿郎,她一个瞎眼婆,若没了儿子,以后怎么得了哦?”
“听说是柳老三先去找的麻烦,小哥儿失手才杀了他,官府应该会轻判吧?”
“不好说,你别忘了柳老三的姑母可是侯爷妾室,若人家执意要小哥儿血债血偿,他哪还有什么活路?”
“唉,苦了那孩子了。”
交谈声渐行渐远,后面两段对话云卿听得不是很真切。
她下意识蹙起了秀眉。
又是权贵家的亲戚欺压百姓,百姓被迫反抗,反遭牢狱之灾。
萧痕见她面色不善,思忖了一下问:“朕派人去查一查?”
云卿却摇了摇头,语调平缓道:“京兆府尹公正不阿,他不会徇私枉法的,这事咱们莫要插手。”
说完,她提步再次往山上走去。
萧痕也没再多想。
京兆府尹是他一手提拔的,自他上任后,辖下还从未出现过错案冤案的情况。
若老妇口中那所谓的‘小哥儿’真是正当防卫,应该不至于丧命。
…
城南,土绅柳家宅院外聚满了街坊邻居,有府衙官兵挡在门口维持秩序。
阵阵哭声从东跨院传出来,其中还夹杂着老妇不知疲倦的咆哮:
“你个生父不详见不得光的野种,当初与你那不知廉耻的娘来柳家庄时,是我们好心收留了你,
你怎么敢对我儿子下此毒手?怎么敢啊?小畜生,你给我等着,我定要你血债血偿,以命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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