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疏这会儿浑身都是热的,喉咙也干涩无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像只提线木偶一样。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白日宣淫,恬不知耻。
红颜祸水,魅惑君心。
她心中这么想着,无知无觉中,竟从唇边溜出极小声极小声的呢喃:
“ 衣冠禽兽。”
他动作一顿,怔怔的看着她:“玉蘅……不喜欢么?”
他……他居然问她喜不喜欢?
他做便做了,自己什么都没说,就算骂他两句,也只是心里默默的骂他。
难不成,还要她点头么?
于是她很果断了点了头:“不喜欢。”
他眸中的光一点点变得黯淡,找到净手用的铜盆,取了一张干净的帕子,轻柔的为她擦拭指尖。
她喜欢撩拨他的心弦,也喜欢撩拨他的理智,他以为,她是喜欢这样的。
“玉蘅,对不起。”
他诚恳的道了歉,然后捧着她的指尖,嫣红的唇瓣轻轻吻过她骨节分明的指节,一根又一根,缱绻又旖旎。
无媒无聘,是他唐突。
“我们成婚,好不好?”
秦无疏眼睫轻颤,被突如其来的话语震了一震。
倒不是她不愿意。
只是她以为,经此重创,明珠黯淡,他本应意志消沉,不说了断凡尘,一蹶不振。
至少,比不得曾经状元郎的光芒,总该自怜,自艾,自我怀疑才是。
如今她才知,哪怕他深陷淤泥,哪怕他身残凋敝,依旧是那个风流快哉。
不拘俗世,不拘俗言,不拒俗礼,獠牙深深,璨璨明光的英雄少年啊。
她一张雪颜红了个透,已然是羞涩至极:
“谁要跟你……成婚了。”
他眸色一暗,不再言语。
何况……她的眸光挪去他方才为她净手的帕子。
帕子是银白色的缎面,光泽熠熠。
上面绣了两片青竹,一叶并蒂莲,一盏多子莲蓬,清清淡淡的颜色,针脚细密,一瞧便是女子缝制的手法。
莲子又意多子多福。
但凡世家子弟,满了十二岁,总要在房中留几个通房丫头,教习闺房之事。
何况,他作为陆家嫡子,往来交际,总逃不过出入风月场所。
哪怕是她,入了西屏郡,也得偶尔与几位大人,入入花街,走走柳巷,应酬一番的。
她眸光微闪,想了想,还是决定将心中的疑问和盘托出:
“有很多女人么?”
陆衍动作一滞,蹙了蹙眉:“什么?”
秦无疏埋下脑袋,紧紧攥着自己的袖袍:“我自小在军营里长大,那些兵痞不知道我是女人,就说,若得几日闲暇,定是要泡在花柳院里的。”
秦无疏愈发小声:“若不得闲暇……就……”
陆衍抬起头,挑眉看着她。
秦无疏眼睫微颤,心一横,语气极其委屈:“就自行那个。”
陆衍唔了一声,声音故意拖得长长的:“哪……个?”
秦无疏没敢继续说下去了。
因为她发现,这人是故意的,搜肠刮肚的,就是想从她嘴里,听到那些不要脸的混账话。
她偏不如他的愿,便若无其事的往庭院外走。
“不跟你说了。”
他扣住她的手腕,面色很严肃,眸光仍旧是温柔似水的:“没有,什么都没有。”
“啊?”
秦无疏停住了步子,怔了怔。
他轻咳一声,苍白的面颊上浮起一片绯红:“无妻,无妾,无红颜,无知己。”
他顿了顿,呼吸沉重了一些:“在你之前,连自行……纾解,都未有过。”
秦无疏:“……”
她才是那个最禁不起逗的人,听了这话,满脸通红,连忙去捂他的唇。
“好了好了,不要说那个词。”
“哪个词?”
他又明知故问。
秦无疏气急败坏,不理他,往庭院里走去。
陆衍摇着轮椅,在后头追她:“玉蘅,我发誓,以后我绝不和女子说一句话。”
“玉蘅,别不理我。”
秦无疏顿住步子,回过头,突然起了坏心思:“连阿云也不说话?”
陆衍正色道:“孩子大了,总要飞出去的。”
阿云,对不住了,别怪阿兄见风使舵,实在是你远在天边,而玉蘅近在眼前,能哄一个是一个,权宜之计,权宜之计呀。
秦无疏扶了扶额,认真道:“我有件问题,特别好奇,藏在心里许久了,再不问问,我就憋死了。”
陆衍心下咯噔一声。
但凡女子,惯爱问这些问题,一个字也错不得,要是答错了,只怕又要哄上几日。
她启唇:“你心中支持的妹婿,到底是谢昭雪,还是三殿下?”
倒也不是她闲的没事,非要钻人家床底问个明白。
实在是他二人,在琅琊郡时,争得死去活来,你方唱罢我登场,各种手段,极尽讨好,连带着她这个看戏的,都心痒难耐。
不防是此一问,他倒没想过,于是蹙了蹙眉头,凝神沉思起来。
好半晌,才道了一句:“以她欢喜为重。”
秦无疏嘁了一声:“以她欢喜为重,这不是标准答案么,用得着沉思那么久么?你心里,其实有人选的吧?”
陆衍垂下眼睫:“答案很简单,只是阿云,并不会以她欢喜为重,去择夫君。”
母亲与外祖父驻守雁门关,父亲远在苏凌。
阿云几乎是他手把手带大的,他太了解她了。
她将自己的欢喜,当作最不要紧的事。
她才那么大点,讨厌打打杀杀,不想每日早起,勤练功夫。
但父亲说,练功可以保护自己,哪怕再不喜欢,她每日也要花上留六个时辰练功。
姚夙一直跟在她身后打转,她其实并不喜欢他,只是知道父亲看重他,将他当成了接班人培养,她便也尝试着,将他放进了心里。
她恬静又乖巧,从不麻烦别人。
有一次,她练功时,摔了腿,肿了好大一块儿,他握着一卷兵书,看得入迷。
她就忍着疼,直到他看完了书,才眼泪汪汪的指着自己乌青乌青的小腿,扑入他的怀抱。
他陪伴着她长大,对她几乎百依百顺,就是希望将她养成一个恣意快活的性子。
偏偏,她万事都以别人为重,自己活得疲累不堪。
连成亲也是,不看她喜不喜欢,而是看她,愿不愿意。
袅袅青烟,一餐一饭,折腾了一宿,二人都已饿极。
偏偏明叔年过花甲,是个喜欢捉鸟逗猫的喜庆老头儿,知道自家主子喜清净,往往是给人做了饭,就出去遛弯了。
此刻,偌大的燕王府,就剩他们二人。
秦无疏推着陆衍的轮椅,一块儿入了厨房。
只是做饭没那么简单。
秦无疏从未习过任何烹饪书籍,毫无章法,连点火烧起炉灶,都将自己染成了个黑脸大花猫。
陆衍也从未沾染过烟火之事,以致于二人手忙脚乱,将那厨房里烧的黑烟雾缭,呛咳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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