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千多老弱妇孺,一下愿走的有七百多。
剩下三百多比较谨慎,还想留下来观望,那宁芳就管不了了。
让这七百多人按每家籍贯登记了姓名,发放了号牌,宁芳领着就上路了。至于他们的青壮儿孙,因为分散到了郊县各处乞讨,实在是难以一一通知。
唐千户表示,他可以派人在这儿等着,等那些青壮回来看望自家老人孩子时,再通知他们过去寻人。
这样自然最好,但宁芳的压力也大了许多。
这意味着她除了这七百多老弱妇孺,还得安置好几百的青壮。
捏着刚刚整理出来的名单,宁芳只希望那片田庄的百姓能尽到起码的义务。
毕竟,今年杜老将军把秋收的一成粮食送来,英王府可是一粒米都没收的。
因当时听到灾情,家里便决定拿这些粮食做善事了。宁芳还倒贴钱买了不少麻线羊毛,预备着给灾民做活。
可等着走到天都黑透,赶到那处叫做白虎庄的田庄时,迎接她的,却是漆黑寂静的田庄,和先行赶去的石青邵阳,那忿懑又无奈的脸。
看石青和邵阳有满肚子的委屈想说,宁芳摆了摆手,只问,“我记得从前回报,这里有个大粮仓,早就收拾出来用作赈灾的,如今那房子还能用吧?”
这倒是可以。
看二人点头,宁芳道,“天色已晚,先带灾民们去粮仓休息,生几堆火,熬些滚滚的米汤来喝。还有同行的士卒,走了这么久,总得给人家吃顿热乎的。然后跟唐千户说,请他先帮着安顿百姓士卒,过会子我请他吃饭。”
邵阳微惊,这庄子上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着。王妃还想请客?上哪儿请?
可石青想想道,“依奴才所见,这白虎庄最好的宅子有两所。一个是庄头南家,一个是保甲丁家。且两家离得极近,方便落脚。”
宁芳道,“那你就带人过去,把两处宅子都收拾出来。至于他们两家,在此地多年,想必亲友极多,去住个三五日也无妨。”
邵阳心想,那两家人哪有这么好说话?
事实上,就是他们两家带头闹事,才搅得本地庄户们不愿接纳安置灾民,连王妃都没处歇息。
可石青已经把他拉着往外走了,邵阳不解,“瞧那两家,早就关门闭户,说要睡觉了,这会子可怎么收房子?”
石青冷笑,“睡了就不能叫起来?还是说你今儿受他们的气,受得挺痛快?所以这会子不忍心了?”
邵阳道,“这说的叫什么话?我又不是呆子,给人欺负了还给人叫好的。若不是怕硬来会给王爷王妃脸上抹黑,我早揍那姓丁和姓南的了。只是咱们这么做,真的没事?”
石青道,“王妃下的令,便有事她也会兜着。只咱们手脚轻些,不要闹出声响最好。”
邵阳道,“那怎么可能?就南家那不讲理的老太婆,你还没动手呢,她就鬼哭狼嚎起来了。”
石青睨他一眼,“这还用我教你么?”
邵阳琢磨一会儿,嘿嘿笑了,“那石兄弟你在外头守着,让哥哥带人进去,保管清清静静。”
石青道,“那就这么定了,你先去南家,我围着丁家。这夜深人静的,可不要惊扰到妇人孩子。”
邵阳乐呵呵的去了。
宁芳在车里没下来,只隐约听到几声狗叫,随即就没了声息。
而带来的灾民们也很自觉,既说了不让打扰本地百姓,都没闹出太大动静。安安静静的守着火堆,等着粥熬好了,再排着队领了来吃。
吃了饭,宁小王妃还让宁琅领着医女玉笙,带着画眉等几个大丫鬟去看望那些生病的老人孩子。有些药材车上就备着的,饭后就熬了起来。
灾民们肚里吃到热乎东西,守着火堆,又闻着药香,就算原本心里还有些惶恐,都渐渐安定下来。觉得英王妃没有骗人,跟着她还是很不错滴!
那有四个儿子的鲁老汉,自觉是个领头人,跟英王府更亲近些,越发吹嘘起来。
“我都说了,英王爷是个老天照应的人,王妃自然也不差。瞧咱们如今这屋子上头有瓦,下头地也是干的,可不比在那温泉庄子外头的泥地里强百倍?”
有人附合,却也有人生出小小不满,“只可惜睡着还是凉,要是有些干稻草烘得暖暖的,睡起来就舒服了。”
鲁老汉鄙视道,“真是人心不足!这初来乍到的,有个不破不烂不漏雨的屋子你就知足吧,还挑剔这那的。是不是到了明儿,还要人家整一屋子家具,把你供起来当老太爷才罢?”
这话可是犀利,顿时把人群中有些刚刚升起,得寸进尺小苗头给狠掐掉了。
那人也不好意思道,“我就那么一说,哪里是挑剔了?象你说的,这么好的条件,咱们感激王妃还来不及,哪里就这样不懂事了?”
鲁老汉方道,“这还象句话。我劝各位都记着自己的身份,咱们又不是什么贵人,都是家里没了活路才跑出来讨饭的。虽比不上那些正经花子凄惶,但一个讨饭的,你还想怎样?让人当你是乡老敬着?都惜福吧!”
这话说得众人心服口服,一个负责照看他们的士兵听到,更是将怀里半块饼子扔了过来。
“你这老伯说话敞亮,送你吃了!别说贵人们不欠你们的,就我们这些当兵的,都不欠你们的。老天要遭灾,这是老天作的孽,要怨只能怨你们命不好,可别拿着别人的好心当应该。就为了安抚你们这些灾民,平添了我们多少差使,还得大雪天的护送你们上路。
今儿我几个兄弟好心帮着背妇人孩子,居然还有人说怪话,嫌咱们动作粗鲁占人便宜。我呸!也不照照镜子,就你们这几个月不洗脸不梳头,臭烘烘的便宜,给你你稀罕么?”
人群中有些说过这话的灾民,顿时把头埋得低低的,羞愧难当。
鲁老汉赔笑道,“大兄弟别生气,都是群没见识的,哪知道好歹?”
转头他又拿着饼子,故意跟灾民们炫耀,“看到没?做人要厚道。咱不过说几句公道话,就多了块饼子。你们要是还有谁说怪话,办糊涂事的,可别怪老汉我往后专盯着你们的短处,拿好处喽!”
灾民们笑了,“谁那么傻呀?净便宜你个老货了!”
说笑一时,气氛又好了起来。
只是有个一直盯着屋顶的老婆婆忽地道,“这么大的粮仓,得放多少粮食呀?咱们省着些吃,能捱到开春吧?我只要半碗粥,够活命就行。”
她的声音虽轻,但还是被众人听到了。
大家一起仰头,再望着这空荡荡的大粮仓,心中都生出无限希翼。
而另一边,正为此努力的宁芳,已经搬进了南家。
倒不是他家就比丁家好,而是南家刚好有个儿子要成亲,特意翻盖了一溜新房,打了全套的新家具,自然最适合王妃暂住。
而这边她搬进去没一会儿,那边鹭鸶已经毫不客气的接管了南家厨子,整治好了一桌酒席。
虽然粗糙些,却也有大块鱼肉,鸡汤羊腿,很可以请唐千户来赴宴了。
当然,作陪的自然不会是宁芳,唐千户身份还略差了些。但让宁琅戴良同去,就没问题了。
忙了一天,大伙儿都饿了。客套几句,吃饭要紧。
宁芳那边自然也带着丫鬟们用了饭,等到喝茶的时候,才打发人到前头去问唐千户什么时候走,她好准备礼物。
这唐千户长得虽粗豪些,人却不笨,客气回道,“我们可走可留,只看王妃这里有没有事情要帮忙的。只我们临时出来,士兵身上就带了一日的干粮,若是多留几日,怕要王妃破费了。”
宁芳很快让人去回了话,“我们王妃说,那就请唐千户多留两日。待把这些灾民安顿好,您也算有始有终了。”
这竟是要平白送他一份功劳么?
唐千户赶紧起身道谢,自去安排了。
这边宁琅戴良回到内室,见到宁芳就问,“王妃打算如何安置这些灾民?”
他们又不是瞎的,进庄这么久,硬是没见到一个白虎庄的佃户。怎么想,也不觉得人家会是欢迎他们的。
宁芳道,“此事我已有了主意,只不好请你们出手。明儿一早,你们就去邻县采买药材,暂且避开就是。”
这二位皆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且正在谋官儿呢,不好落下坏名声。
戴良宁琅对视一眼,皆道,“我们既是王妃亲戚,受了好处,怎可不受牵连?反而是王妃,您的名声要紧。”
宁芳笑,“没听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么?你们还要奔前程呢,为这种小事污了名声不值得。至于我,就算犯错,皇上顶多罚我几年俸禄,算得了什么?我主意已定,你们安心,我不会太乱来的。”
戴良宁琅这才将信将疑的应下了。
一夜无话,很快天亮,宁芳派人把他二人送走,喝了碗暖暖的小米粥,吃了笼她最爱的小煎包,然后捧着香炉,慢悠悠的吩咐,“去把人请上来吧。”
她没说是谁,但下人们偏偏全都心照不宣。
然后南庄头和丁保甲,就被五花大绑着,由邵阳押着,石青领着,带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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