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之中,历来是得志众人抬,失意众人踩。
香茜到底是两手空空被逐出宫了,她的东西也给清点打包之后,一分为二,送到了文鸳姑姑及宁芳这里来。
眼见居然连铺盖卷儿都给扒了来,便是宁芳对香茜姑姑无甚好感,也觉得太过了些。而且,这东西给她有什么用啊?
倒是送东西来的小太监机灵,道,“姑娘就是自己瞧不上,拿去赏人不也挺好的?这样厚实的老棉被,可有的是人想要!”
宁芳顿时就指着他道,“那便送你吧,也劳你辛苦跑这一趟了。”
小太监喜不自胜,再三道谢,又背着那床老棉被走了。剩下的东西宁芳也没心情收拾,统统交给念葭了。
“你瞅着有用的挑出来,给小炳子和他师傅也送些去,这回让他们也跟着吃了惊吓,总得谢谢人家。”
可念葭却轻哼一声,大着舌头道,“亏姐儿还惦记着他们,很该他们来跟咱们送礼才对。还有刚刚那小太监,也不知在送来时便昧下多少,偏您还好心送他铺盖!”
宁芳如何不知宫中这雁过拔毛的脾气?只有时做人真心不能太较真。
那小太监既能捞着收拾东西的肥差,也未必就真心看得上那老棉被。不过是赶上了,给宁芳一个机会打赏而已。先混个人情,日后不也好见面么?
况且只要一床棉被,也算不得贪心,何苦跟人计较?
至于御膳房那边,大总管到底根基深厚,虽挨了罚,但位子还是保住了。
不过小炳子的师傅,在宫不得志了大半辈子的老太监谭顺却时来运转,从小管事升到了大管事。
他从前管的只是宫女太监的饭食,如今管的却是皇子所的饭食。
其中天差地别,瞎子也能看出来。
但对于宁芳主仆来说,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因为皇子所单设在宫中东北角上,离着繁英殿甚是遥远,以后她们主仆若想打个牙祭,弄些小灶,只怕就没这么容易了,是以念葭不大高兴。
但宁芳却豁达得多,“舌头还伤着,就这样多话。走了一个小炳子,你就不会再认一个干弟弟么?”
说着便指着香茜的首饰盒道,“除去送礼,剩下全归你了,只当赔偿你这回吃的亏。别忘了再挑几样,也给孟侍卫送去。”
念葭不客气的收下了。
她早把事情真相跟宁芳说了,那日香茜确实是在抓到她的现场时,逼她吃了一口,烫到了舌头,不过并不算太严重。只是一时疼得直掉眼泪,说不出话来而已。
然后香茜揪着小炳子去闹事,又让人把她看管起来时。念葭便知道要坏事。亏得宁芳平素总提醒她在身上带银子,关键时刻起到作用了。
直接扔出几颗银豆子,趁人不备,收买了一个小宫女,跑去给谭顺报了信,然后谭顺又很快把薛东野找来了。
这也是永泰帝没细查,要说这薛东野,跟谭顺可是老熟人了,甚至跟念葭都是认识的。原因无他——
都爱偷吃!
念葭主仆是因为挑嘴,常常去麻烦谭顺。
而薛东野却是因为个子大,饭量大,宫中发的饭食老是吃不饱,所以也常跑去找谭顺。他也没钱打赏,就死皮赖脸的蹭在那里。谭顺无法,只得照应起来。
念葭去过没几回,就认得他了。
有一回看他身后有块衣服挂破了,念葭便顺手指给他看。谁知这姓薛的就不客气求她给补一补,结果念葭直接把身上带的针线荷包给他了。
“我那针线可是见不得人的,我家姐儿让我随身带着针线,是预备着不时帮我补一补。”
薛东野当时就惊了,对这个高高壮壮,黄脸大手的丫头甚是印象深刻。
但随后,薛东野也让念葭惊了一把。
他居然接过针线,脱了衫子就自己补了起来。那飞针走线,竟是做的又快又好!
念葭这才得知,别看这薛东野五大三粗的,却是带大了两个弟弟妹妹的人。
用他自己的话说,便是,“家里唯一能干的老爹过世太早,老娘是个不中用的,成天就会歪在床上哼哼唧唧装病。底下那两个小讨债鬼我要是不管,简直就成了野人孩子。哎!我看大姐你有把子力气,还以为是个能干的,没想到竟还要你家小姐照顾,可见也不大中用。”
被鄙视的念葭闻言顿时揍了他一记老拳,却把他捏在手上舍不得还的针线荷包送他了。
“好在这荷包只是我家一个丫鬟姐妹做的,送你也无妨。只不许拿去胡乱糟蹋了,否则我必揍你!”
薛东野咧着大嘴,仔仔细细把这只精巧的小荷包收怀里了,“放心,其实我要这个只是想给我家小妹,她还从来没有过这么漂亮的小荷包呢。对了,山大姐,你还有什么丫鬟姐妹做的帕子鞋子么?或者不带的花儿朵儿给我也行。”
念葭回答他的,自然又是一记老拳,“什么三大姐四大姐的,也不看看你那张老脸,就胡乱喊人,叫山雁姑娘!”
听说个老字,薛东野也急了眼,“我哪里老了?我就是面相老了点,按实岁,我二十还不到呢!”
天!这个胡子拉茬的家伙,居然比自己还小?
于是,薛东野又挨了第三拳。
但也因如此,他和念葭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后头念葭还当真寻了些帕子头花送他,这事还专门汇报了宁芳,得到过允许。
只宁芳怕害她名节,坚决不许她送自己用过的,新的就随便拿,倒让念葭心疼了半天。
只没想到薛东野为人居然如此仗义,就因为这些小小恩惠,竟敢抱着皇上的御猫,跟谭顺一起编了这么一番瞎话,为宁芳主仆开脱。
而念葭的舌头,也是他建议再烫一回的。
反正也是伤了,索性伤得重些,到时只管掉眼泪,等他再一出马,来个大逆转,保管皇上震怒。
事情果然如他所料,而宁芳在刮目相看的同时,对他也生起几分结交之心。
粗中有细,且仗义胆大,又机敏善变,人虽粗俗了些,竟有几分不拘小节的豪侠之风。
念葭也挺感动的。
要说她对小炳子还存了几分结交之心,送的东西要更多更好些,他们师徒肯帮着宁家主仆也是利益相关。但薛东野真跟这件事没有半分关系,谁知他就甘冒风险的来帮忙了。
所以宁芳这会子发了话,念葭也不客气的从香茜的首饰盒里挑了几件值钱的金银首饰。
“他家里穷,姑娘若要谢他,不如拿这些实在。再准备两匹布,也好让他给家里人做几件新衣裳。”
宁芳自然同意,正说着话,福来居的冰糖肘子和酱鸭子热乎乎的送来了。送来之人,还是之前在大皇子府上见过的老太监郭让。
只不过,如今他的裤脚不再打着补丁,干巴巴的脸上也泛起了红润的油光。在来到宁芳跟前时,这老太监脸上的笑容也不再那么客套而卑微,反多了几分真心的慈祥与柔和。
“……昨儿个公主说了那话,老奴本就想去买的,可想着一来天儿晚了,进出宫禁不便,二来恐姑娘们夜里吃着油腻了些容易积食,便自作主张,挪到今天了。为此,公主晚上回去,还把老奴一顿好说。为了赔罪,还逼着老奴自掏腰包,给您带了两罐董姑娘家的小咸菜。姑娘别看这个没福来居那么出名,但是味道却是一等一的好。从前公主苦夏,总要她家的小咸菜才吃得下饭。如今这大过节的,人家还没开张呢。是老奴厚着脸皮,硬跑到人家家里才强买来的。”
宁芳心知,这咸菜定是郭让的主意,却打着公主的旗号,想卖她个好,便也不点破。令念葭收了两小坛子腌菜,笑道。
“正好这大过年的大鱼大肉吃多了腻得慌,倒是公主想着我了,只是辛苦公公了。快坐,上茶!”
郭让见她尊重自己,心中欢喜。只他再怎么得势,毕竟是个奴才,不好跟如今在宫中有正经名份的宁书女平起平坐,便只在炕边的小马札上坐下,从念葭手上接了茶,喝了一口,又絮絮说起闲话。
“如今我们公主也是忙得很,三不五时就给皇上召去伴驾,府里人手有些不够。我便跟公主说,要不也多挑几个人回来?可公主却是不愿。说人皆有喜新厌旧之心,万一新来的太好,把咱们这些老家伙比下去可怎么办?况且我们又是不灵光的。到时若我和阿织偷偷躲屋里哭,岂不怨她负心薄幸?哎哟哟!您听听,老奴虽没读过书,可这成语是这么用的么?”
宁芳微笑,“你们公主是个念旧情的人。”
郭让故意这么说,想告诉她的无非是这个。
换句话说,宁芳帮过庆平公主,她一定会记着这份旧情。大家就算不好在表面上来往得太密切,也是可以私下里做守望相助的好朋友哒!
再说昨儿庆平公主帮了宁芳,程岳就肯帮她出主意了。如今初回京城上流圈子,急需帮手的庆平公主,也不介意往宁芳这里再多释放些善意。
于是郭让在表明了自家主子的善意后,便也给宁芳还来个小小八卦,“方才老奴进宫时,恰好瞧见香茜给人拖出去。要说还是姑娘心善,她那样害你,你还肯让文鸳姑姑给她送了些东西。”
咦?
宁芳一怔,她昨儿不是跟文鸳姑姑说清楚了吗?怎么文鸳姑姑还是打着她的名号去当圣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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