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宁怀瑜的生母李姨奶奶,宁四娘也有几分无力。
这原是个贫家女,当年说得好听是纳妾,其实算是被家里卖到宁家来的。
因家贫她没念过书,也没甚么见识,这些宁四娘都不怪她。可这么些年,她自问对这位妾室算得上是礼数周全,从不矬磨苛责于她,可她始终象块捂不热的石头,对家里的事,半点不肯上心。这一点,宁怀瑜还真有点象他这位亲娘。
只这回,宁四娘却容不得她躲懒了。
“绍棠回头会住到大伯那边,只他身边若没有个稳当的贴心之人,我也实在不放心。故想留你下来,也不用你做什么,只遇到下雨刮风,好歹记着提醒丫鬟婆子去给绍棠送件衣裳,万一有个头疼脑热的,也能帮着照看一二,如何?”
李姨奶奶依旧是惯常的顺从模样,“太太说得是,我听太太的。”
那宁绍棠的事,就算定下来了。
宁怀瑜那边,上京前没带走的东西统统不动,只把宁芸宁萱屋子里能动的东西收拾了出来,除了笨重家什,值钱的细软全带上京城。
宁四娘想得很明白,孙女儿都不小了,尤其是已经上京的大姐儿宁萱。这回上京,搞不好是要在京城那边结亲的,提前给她们把东西带着,总好过到时又使人回来取。
只这么一清算,宁四娘才发现,两个孙女竟是统共都没几件头面首饰。连她旧日里赏的,夏珍珍每年打着公中名义添置的好东西都没了。
找宁芸细问,这丫头才吞吞吐吐的说。那些东西都给梅氏上京前要去了,说她们在家也使不了,不如先拿去给宁怀瑜用了。待爹爹得了官职,日后再补云云。
宁四娘听得那个气哟!
说再补什么的全是鬼话,这手都伸到孩子头上来了,这样的人还要脸吗?
她心中憋火,忍不住也埋怨起夏珍珍来,“我这几年精力不济,家中难免有些照管不到,怎么你也没看着些?这姐妹们天天一个楼里住着,我就不信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让夏珍珍真没法接。
确实,大伯子那边的事她虽没有直接经手,却听女儿们说过不少。
宁萱宁茵与宁芳姐妹感情挺好,有时遇到犯难的时候,她们不好直接跟祖母张嘴,却能在宁芳姐妹面前小小的抱怨几句。宁芳怜她们姐妹不易,便把一些话也传到了夏珍珍耳朵里。
要说起衣裳首饰来,除了每年宁四娘亲自作主分给宁萱宁芸的,否则这两个孩子竟是沾不到边。梅氏说得好听是敬爱丈夫,说得难听简直就有些没心肝。
除了她自己亲生的宁绍棠会操些心,对于庶女几乎是不闻不问。
还是夏珍珍当家之后看不下去,又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跑到婆婆跟前告状,弄得妯娌不合。便有意给几个女孩多添了些公中的衣裳首饰。可梅氏因此,自以为省钱,她是越发的不操心了。
宁萱今年头回来了癸水都不敢跟梅氏说,还是宁芳心细察觉,让夏珍珍去给她送了药材红糖,教她房中丫鬟悄悄炖给她吃,又教了她些女孩子要注意的私事。
但这回梅氏伸手搜刮了庶女们的体面首饰,她还真不知道。宁萱的只以为带上京城了,宁芸又没跟宁芳宁茵说,她哪里晓得?
只这会子看婆婆发脾气,她也不好顶嘴,默默忍了。
但如今跟着她办事的如意,却见不得主子受这样委屈,转头悄悄寻了宁四娘,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要说奴婢这么些年,真是没见过象二奶奶这样厚道人,否则哪家婶子肯这样实心实意去疼庶出的侄女儿?但凡二姐儿姐妹有的,二奶奶能置办的,都给大姐儿和三姐儿置办了。若实在是有些夏家送来,太过出挑的东西,二奶奶便不许她们姐妹几个随便用,生怕伤了大姐儿和三姐的心。不信太太现就去几个姐儿住的楼子里查一查,夏家这些年送来的好东西,二姐儿她们哪个不是妥妥的收在箱子里?顶多也就过年生辰这样的喜庆日子才拿出来戴一戴罢了。这回的事,真不怪二奶奶,她确实不知道。否则以她那性子,哪有瞒着太太的道理?”
宁四娘听得颇为自责,“你既早知道,怎不早来提醒我?害我错怪了二奶奶,还不快把她请回来让我赔个罪?”
如意笑道,“太太快别如此了,二奶奶心里明白着呢,她若见气,早在您跟前辩解了。她不说,是她的孝心,也是不想吵闹起来让大哥儿没脸。奴婢过来说一声,您心中有数就行了。”
宁四娘不由叹道,“我这两个媳妇,也不知是怎么娶的。从前以为老大家的是个懂事的,如今却是越看越糊涂。以为老二家是个糊涂的,谁知却又开了窍。可怎么就不能一起懂事呢?”
如意道,“恕奴婢多嘴,这也是大奶奶这辈子太顺了,没遇到什么坎儿。二奶奶能有今日,可也是吃了大亏的。”
想想夏珍珍那时撞墙的壮烈,宁四娘心中默然。
若成长一定要付出这样的代价,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可若不是这么大的代价,夏珍珍又岂会觉悟?这人生祸福相倚,到底该如何取舍,还真是不太好说。
只是既错怪了夏珍珍,若不为媳妇做点什么,她心里委实过意不去,想想便让如意去把辛姨娘叫来。
如意微怔,她还在宁四娘身边时,就是管事丫鬟,根本不会去做叫人这种小事,可随即顿悟,只怕是宁四娘要出手做些什么,让她跟一旁看着,回去也好跟夏珍珍说。
如意过去的时候,辛姨娘又在偷吃儿子的燕窝,听说人来赶紧放下碗,拭了拭嘴角。
一般小丫鬟她好糊弄,可怕如意精细发现什么,她反倒故作镇定的先解释了几句,“剩下两口都凉了,恐顺哥儿吃了闹肚子,我便吃了。”
其实如意原没留意,可听她这么说倒有些疑心,狐疑的目光在辛姨娘近来越发白嫩年轻的脸上转了两转,心说难道她在偷吃?
可再想想,又觉得自己多心。到底是亲生母子,还是搁在自己身边养着的,辛姨娘不至于没良心到连儿子养身的补药都要抢去吃的地步吧?所以她就没吭声,道明来意,请辛姨娘同去。
辛姨娘却立即琢磨开来。
她进门这些年,除了刚进门时颇得宁四娘看重,会叫来说些事,自到了金陵之后,宁四娘就再也没有单独叫过她了。而且来的还是家中颇受重用的如意,所以来的路上她就开始揣摩宁四娘的心意,然后一进门就自作主张的道。
“太太,正好婢妾也有一事想要请示您的意思。顺哥儿实在太小,身子又弱,不如我带着顺哥儿留下,跟李姨奶奶做个伴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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