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珍珍不同意长女上京,是舍不得她远嫁。
“娘也说了,京城高门自来难嫁。芳儿又是家里娇养惯了的,我可不想让她嫁得那么远,没个照应。倒不如就在金陵附近择个好人家便是。我不一图人有钱,二不图人有功名,只要人好,能跟芳儿说得来,又肯疼她便罢。”
宁四娘没想到,夏珍珍竟然对长女的婚事,要求这般低。
“那二郎能同意么?”
听婆婆这么问,夏珍珍倒是笑了,掩袖悄声道,“这也是他爹的意思。说宁可让女儿嫁个通情达理的才子,也不让她嫁个一心功名的士子。否则就跟他似的,太累!横竖咱们芳儿能干,家计是不愁的。到时多送些陪嫁,也不指望那点子俸禄过活。”
饶是宁四娘素来稳重,也呆了一呆。回过味来,简直忍俊不禁。
这两口子,真是把个女儿宠得无法无天。不过反过来一想,这样也挺好。宁芳是长女,弟妹们又小,就算嫁了,将来还真的要靠这个长姐多多照应。
若把她嫁个上进青年,日后难免要跟着夫婿东奔西跑,或是留在家中相夫教子,基本没空照应娘家。
倒不如在金陵附近找个不用承担家族责任的幼子,一来离得近,有娘家撑腰。二来还有外祖家那些舅舅表哥们照应,只要日子好过了,就是女婿一辈子当不了官,做一对才子佳人,快意人生,又有什么不好?
如此一想,宁四娘倒也释然。还很欢喜的把未来的孙女婿人选,从上进有为的官宦青年,改成才华风趣的书香子弟。
而夏珍珍更是贴心的拍了一小记马屁,“娘的眼光肯定比我们好,就劳您替芳儿操了这份心吧。您若说好,我们必是同意的。顶多,让相公相看一眼便罢。”
宁四娘听得心里舒坦,反倒想快些在儿子调职的事情定下来之前,替孙女找个孙女婿了。到时也让这两口子看看,若觉得好就可以先定亲,然后安心给大孙女备嫁就是。
于是,宁芳还在操心她爹要是上了京城该怎么办,便被祖母频繁带着出席一些社交活动了。
什么张家的寿宴,李家的婚宴,虽然这些场合宁芳也不是没去过,但因为年纪小,多是呆在后宅,跟那些未婚小姐们在一起说笑便罢。
可如今虽也是跟那些未婚小姐们一处,但宁四娘却时不时要把她带在身边,给一些交好的奶奶太太们请个安。
有时还指着她自己做的针线,跟那些奶奶太太们闲话几句。不会刻意夸赞孙女如何出色,但总也要说她几句勤勉努力。
要说宁芳还想不通这是为什么,那就真是白在金陵住了这些年了。
她不好跟祖母说什么,回头跑去磨夏珍珍,“娘,我可不想那么早嫁人。象鸾姐儿那样,成天小心翼翼的过日子,我看着都累得慌!”
鸾姐儿,就是夏二太太嫁到齐家来的那个孙女。按辈份,她也是宁芳的大侄女。
三年前,虚岁才满十五岁的夏鸾儿,在宁家接受了宁四娘小半年的培训后,嫁给了齐瑞华。
婚事办得挺热闹的,夏家陪嫁也异常丰厚,整整六十四抬,扎扎实实花了三千两银子,还有一千两银子压箱底。加上新娘子人又漂亮,在那个新年很是被人议论了一番。
但热闹过后,总归平静。
夏鸾儿的日子不能说苦,齐家太太也不是刁难人的刻薄婆婆,但齐瑞华是被指着顶门立户的儿子,所以注定这个儿媳就得过得辛苦。
亏得宁四娘教了她半年的规矩礼仪,才不至于到婆家露怯。可真正要融入书香世家的婆家生活,夏鸾儿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小媳妇进门三年,能到宁家来走动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虽嘴上总说好,却又总是忍不住红了眼圈。
瞧她那每日里提心吊胆,几乎是踮着脚尖过日子的模样,连小姑子齐瑞萱见了都觉不忍,私下曾让宁芳劝劝她,有些事不必太在意。
可宁芳又怎么能劝?
象宁四娘说的,宁肯当新媳妇的时候多辛苦一些,总好过往后辛苦。再说家里的鸡毛蒜皮,说起来件件都小,但认真理论起来,件件都是大事。不一开始就学着怎么料理好了,往后可怎么办?
所以这样的话,宁芳从未出口,只是三不五时的提醒着夏珍珍,给夏鸾儿送点东西过去。
也不是什么贵物,就是些家常的果子点心,或园子里新开的花,或弟妹们新学的大字。不为了炫耀,主要是让夏鸾儿知道,家里有人惦记着她,她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直到今年,夏鸾儿才算渐渐适应。
及至六月宁芳过生日时,她还特意送了一套群芳祝寿的贴绣荷包来。
荷包共有四个,个个只巴掌大小,却分别绞了各色的绫罗绸缎,拼出灵芝水仙竹桃月季四色花,再一一锁边绣上去。
这种贴绣,在夏氏老家泰兴一带很是流行,却因比正经绣花还费劲,故此寻常交情是无人肯做的。
而夏鸾儿做的这一套又格外用心,花蕊流苏上都特特琢了珊瑚珍珠玉石缀上去,瞧着十分的富丽精致。
宁芳及至见了这个,才安下心来。
有空折腾着做这些,证明她在齐家总算是站住脚了。
可这样的辛苦,宁芳不想来一遭。关键是她还惦记着那个“早夭”的自己,实在不想拖累人。
否则跟程岳似的,说个媳妇便克出毛病来,多晦气?
可夏珍珍却把她拍了回去,“只是说亲,又不要你立即嫁去,起码得有个两三年呢。就跟君眉似的,又有什么不好?”
呃,宁芳这才发现,面对一个越来越机智的娘亲,还挺难说服的。
夏君眉,便是夏三舅舅夏明昌家那个体弱的小女儿了。
没错,她这名字就是从茶叶来的。因老君眉,又叫寿眉。也是她自幼体弱,长辈盼她平安长寿,才起了个这样的名儿。
本跟戴家约好,等姑娘十六便完婚,谁知眼瞅着快到好时候了,夏明昌的岳父,汪老太爷一高兴,过节的时候多贪了几杯,当天夜里就过世了。
他跟夏家二老一样,皆过了七十,走得又异常安详,算是喜丧。只夏君眉身为外孙女,还得服一年的丧。原怕戴家不高兴,这都等了多少年了,况且戴良实在不小了。
可还没等问呢,那边知道消息,戴大嫂倒主动来找夏珍珍了,说让姑娘安心服了丧再成亲。毕竟是在外祖跟前养大的,很没必要去赶那个热孝里成亲。于是夏君眉直等到两个月前才嫁到金陵来,如今还是新媳妇。
因戴家在金陵也没甚产业,戴良又一直在桐乡县给宁怀璧当师爷,故此戴大嫂在二人完婚前,便到桐乡县衙附近租了个院子,收拾好了,等在金陵一完婚便让小两口住了过去。
前些天夏君眉打发人来给大嫂及姑奶奶家送东西,那陪嫁婆子从头到脚都透着喜气。说新姑爷待小姐极好,又没嘴的夸戴大嫂。
“……真真是姑奶奶费心,才挑了这么好的亲家。去姑爷那儿前,生怕我们小姐着急,还格外嘱咐说且别急着要孩子,小两口先把脾性磨好了再说。姑奶奶您听听,便亲生的闺女也就这样了。如今我们小姐也说,等回头安生下来,必把大嫂子和两个侄女都接去同住。一家人,再怎么说还是聚在一处的好。这些时,大嫂子这边就请姑奶奶费心照看了。”
这些事,便不说夏珍珍也会去做。
便不冲着侄女儿,只看戴大嫂,便是个值得敬重的好亲戚。
因夏君眉跟戴良结了亲,也算拐弯抹角跟宁家四房结了亲,如今宁淑珍来夏珍珍宁芳这儿蹭前擦后的想打秋风,难免也找上戴大嫂。一是想借着她的身份,压一压夏珍珍。二也是惦记着夏君眉的陪嫁,想管她借点钱。
不过她倒算是有眼光,夏明昌因女婿家贫,便只照着夏鸾儿的份子,明面上给小闺女也只准备了三千两银子的嫁妆,但压箱子却足足又给了三千两。再加在小闺女在家时攒的,十足小富婆一个。
谁知戴大嫂却是毫不客气,直接便把人撅了回去。
“我家欠的亲戚情份,等小叔出息了,自然会还。只要我去动弟妹的嫁妆,我却没这个脸。如今反倒要劝姑奶奶一句,既嫁了人,便好生在家相夫教子,横竖又没短你吃喝,这样抛头露面的,岂是大家子规矩?”
宁淑珍给噎得不轻。
她急于求财,还有一点,就是成亲两年,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婆家已经开始挑剔,她在家里呆不住,才想心思赚钱,好堵一堵人的嘴。
看戴大嫂直接拿话正正的戳她心口上,便不敢再去碰钉子,这也给夏珍珍宁芳省了好些事。否则便看在夏君眉份上,还真不好袖手旁观。
既然也有夏君眉这样嫁得好的例子,所以不管宁芳怎么反对,她的亲事,还是提上了宁府日程。
时候不长,还当真找到一个颇为合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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