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宁怀璧是临时告假回来的,之前又在扬州耽搁了好些天,所以眼下宁怀瑜既然已经平安到家,他便只在家歇了一日,第二天一早便匆匆赶回了桐安县任上。不过走前说好,等过些天在三清观给亡父打醮时,会再赶回来。
辛姨娘做了件贴身小衣想送去,顺便道一道在家里的委屈,谁知起晚了,连人都没看到,宁怀璧就没影了。
回头听说他昨夜又宿在夏珍珍房中,辛姨娘脸色阴沉的回了房。
偏还听小丫头在外头无比羡慕的道,“……二奶奶把上回夏家舅爷送来的屏风装车带走了,也不知要送谁。说来还是娘家有钱的好,瞧二奶奶屋里,可就没有一样差的东西!”
辛姨娘听得心头火起,一个杯子重重砸到地上,吓得顺哥儿哇哇大哭,她顺势在屋中发作道,“要作死了么?不好好在屋里伺候,这杯子怎么放的?要是烫着了哥儿,我揭了你们的皮!”
小丫头委屈之极,她都不在屋里,怎知杯子怎么摔的?可辛姨娘却是不管,一定要了这丫头半个月的月钱才罢。
可怜小丫头一个月才五百文,扣一半,她下月连买脂粉头油的钱都不够了。可又不敢争执,只好躲到园子里哭,谁知就给南湘儿撞上了。
“你哭什么?”
看表小姐来问,小丫头可不敢说。看辛姨娘陪嫁的两个婆子都说卖就卖了,她哪里还敢造次?只道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所以疼得哭,南湘儿自然不信。
想想主动去找了辛姨娘,把这事说了,并道,“我知你原是好人家的女儿,落到如此地步必是不甘心的。可既如此,便更该懂得忍一时风平浪静的道理。旁的话我也不多劝你,你若是个聪明的,便只多带顺哥儿到外祖母跟前走动才是。”
看她说完便俨然一副施恩者的嘴脸离开,辛姨娘差点气乐了。
小丫头片子,毛都还没长齐呢,居然就想学着合纵连衡了么?
她近日不好过,但南湘儿也不怎么招人待见,辛姨娘虽然不知出了何事,却知宁四娘回来之后,便把外孙女叫去训斥了一顿,还给她加了许多功课。
南湘儿肯定是心里烦闷,便想拉拢个帮手了。才故意来通风报信,讲这些话。
不过这个钩,辛姨娘却准备咬下去。
南湘儿和宁芳不对付,是众人早看在眼里的。
南湘儿想挑拔她,去跟夏珍珍斗,她又为何不能挑拔南湘儿,去跟宁芳斗?再说南湘儿身份特殊,就算她斗不赢宁芳,可看她干些蠢事,来气气宁四娘,不也挺好的么?
辛姨娘眼中掠过一抹冷色。
这可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宁四娘不守承诺,原先把她接进门时,宁四娘可是亲口答应过会好好待她的,可如今她都被夏珍珍欺负成这样了,宁四娘怎么就不出手相帮呢?
她既这样偏心,那就怪不得她了!
于是,辛姨娘回头又罚那小丫鬟跪了半日,寻了两方自己绣的帕子,命人给南湘儿送去了。
南湘儿很是得意,以为自己说的话见效了,决意要跟辛姨娘好好发展一下。
只是身边丫鬟劝道,“小姐何必自降身份,去跟个姨娘来往?况且她瞧着也不象个好相与的,省得回头又拖了您下水。”
南湘儿却道,“你懂什么?就是知道她不好相与,才值得我去交往,否则废物点心一个,谁稀罕呢!”
看她不听劝,丫鬟也无法了,只得暗暗祈祷,千万别闹出事来。
好在她俩一时也不敢做什么,而在宁怀璧走的当天晚上,金陵城好几户人家便被抄了。小阎王给的消息很准确,他说的那几家,就没一个逃过的。其中,自然包括毛吴氏一家。
家里大大小小,老的小的,主子下人,一个都没跑,直接关到大牢里去。第二天消息传开,金陵城是人心惶惶。
就算宁怀瑜已经平安归来,可宁四娘还是默默在佛前念了一天的经。
不知她是有心病,还是累到了,当天晚上就发起了热,起先怕孩子们担心谁也没说,拖了两三天,早起吃饭时,忽地晕了过去。
这可把全家吓坏了。
立即请了大夫来,诊治过后,说她是长年劳累过度,人就象崩紧的弦,一下断了,这要调养起来,就不是三五日的工夫,起码得静养上两三年了。
夏珍珍吓得直哭,马上就要人去给宁怀璧送信,可宁四娘却坚决不肯,“都说了须得缓缓调养,把他叫回来,除了白担心,又有何益?横竖他下个月就要回来的,到时再说吧。”
夏珍珍原本不肯,可宁四娘却极其坚持,并且言明,要是谁敢告诉宁怀璧,那她就不治了。
这下全家人都无法了,只得依着她,请大夫开了药,缓缓调养。
只是此时,宁怀瑜偏又闹出幺蛾子来。
说母亲既然生了病,他愿意为了母亲,到鸡鸣寺去清修一段时日。
还说什么,“……既然二弟走不开,身为长兄,岂可置身事外?况且孩儿蒙母亲养育多年,恩深义重,请母亲万勿以寺中清苦,便心疼儿子。”
宁芳直听得目瞪口呆!
她突然发现,南湘儿那个自私自利,还要打着光冕堂皇旗帜的脾气有出处了。
宁四娘病重,家里正是需要男人支撑的时候,他跑到庙里去清修,岂不是把全家的担子又扔回祖母身上?
况且,他真是为了给宁四娘祈福吗?只怕是去躲羞的吧!
虽然他赔了银子,罪名免了,可江南谁不知盐务司的人,全是因为贪污受贿才被抓的?
况且还可以用替母清修之名,替自己刷一把名声。等到风平浪静的时候,只怕人人还要赞他一声孝顺呢!
宁芳觉得,她要是宁四娘,就死也不会同意!
太恶心人了。
可宁四娘躺在床上,看着酷似亡夫的庶子,默默良久,然后心灰意懒道,“你既愿去,那便去吧。”
然后转过身,再也不想说话了。
偏偏宁怀瑜还要跪下道,“儿子走了,别无牵挂,只湘儿年幼,又无亲母护持,回头她的亲事还要母亲操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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