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事情还没开始呢,你们一个个就急赤白脸的要人给句准话,好似不带着你们,就是心狠手辣,不慈悲怜悯似的,天底下哪有这种事?再说那蚕我们也是头一次养呢,蚕种还没到手,成不成还两说,用得着这么急吼吼逼人应承吗?这是欺我们二奶奶和姐儿心善,大过节的特意哭给她们招晦气,还是怎地?”
徐妈妈这么一说,村民们都有点不好意思了。那哭着的赶紧抹了眼泪,跪着的也都爬了起来,连声道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就好!”
徐妈妈这才走到夏珍珍和宁芳身边,“二奶奶,姐儿,走吧。”
母女俩对视一眼,皆是心有余悸的立即进车了。
姜还是老的辣,刚才险些就又上当了。
不是说那些村民不可怜,宁芳相信,当中肯定有真正可怜人。
但要不要帮,要怎么帮,却不是她们现在就能打包票的。幸好徐妈妈稳重,否则要是母女俩心一软,说错了话,那回头不又得赖上她们啊?
也是直到此时,宁芳才真正理解到程三当初说她“妇人之仁”,那句话的深刻含义。
他无疑是料到这一步了,所以才早早的立下文书,给了凭证。
可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怎么就能对人心世故,拿捏得这么精准呢?
对此,除了佩服,宁芳只剩下佩服了。
而还躺在地上的程七太爷,一看人家要走,可真急眼了。此时也顾不得老脸,爬起来就问,“二奶奶,你们这,这就走了啊?好歹……”
看徐妈妈凌厉眼神望过来,他赶紧把话在舌尖打了个转,“好歹让我认个错呗!”
徐妈妈停下,瞥他一眼,“那你认啊。”
你怎么不客气一下?
程七太爷无法,只得对着马车行了个礼,“对不起啊,二奶奶,还有二姐儿,是我老头子糊涂了。”
然后顺着徐妈妈的眼光,他又看向了小喜鹊,“还有,还有喜鹊姑娘,我也不该打你。要不回头,我送你一瓶药酒吧。”
“那倒不必。”听徐妈妈这一说,程七太爷才松了口气,她却又道,“我家丫头马上就要回府了,等不及你的药酒,果然有心,折现给她吧。我们家也不讹你这点钱,你瞧着该赔多少就是多少。”
还,还要赔钱?程七太爷一阵肉痛。
可摸摸身上,一共才几个铜板,这够什么的?
到底还是有个本家亲戚看不过眼,也怕丢了上溪村的脸,取了准备过节的半吊钱,塞给他道,“算是借你的。”
但有借就得还啊!可当着这么多人,再给程七太爷贴十张脸皮,他也不敢赖这个账。
“行,我明儿就还你。”
咬牙把钱交给徐妈妈,徐妈妈转手给了喜鹊。然后有意无意道,“这既要赔罪,就得拿出赔罪的诚意来。别弄得明明是自个儿错了,却跟人家欠着你们似的!”
程七太爷噎得内伤,而上溪村的村民全都听明白了。
如今桑树捏在人家手里,蚕种也捏在人家手里,他们要想跟着干,就得听人家的摆布,否则你就别来。
不平吗?
当然不平。
可还要继续犟下去吗?
不能。
因为就象二奶奶说的,惹毛了她,连汤都不给你喝!那你能怎么办?
没肉的时候,汤也是好的。
再说了,带头闹事的又不是自己,如果自己好好献献殷勤,未必就不能沾着点肉边吧?
乡亲们一哄而散,各自回家琢磨开了。
而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宁二奶奶在两个村里人气急剧飙升!
就算从前还有多嘴婆娘偶然拿说她的胖开个玩笑,现在就是在自己家,敢这么说也是要挨一顿好骂的。
人家那是胖吗?那是福气,是财气!有本事你也带大家种碗莲,养蚕啊?
至于宁芳这个始作俑者,反而关注度低了许多。
没法子,宁二奶奶在那场大战中表现得太剽悍,给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乡亲们毫不犹豫的就倒戈了。
宁家真正做主的,必须是二奶奶!
对此,当宁芳发现的时候,那是十分的喜闻乐见。
此时,眼见事态平息,她继续去梁溪送礼过节。夏珍珍对完了碗莲银子的账,也押着一车东西,带着徐妈妈,亲自回娘家送年礼去了。这是宁四娘亲自交待的,也是盼这媳妇跟娘家修复关系,并团圆小聚。
而上溪村的孟家,此刻却冰冷沉寂。
孟保柱和媳妇双双跪在老孟床前,满面羞愧。
孟家大媳妇从厨房里端着刚熬好的汤药出来,也不敢进屋,就在门边找个婆婆能看到的角度,撩开门帘,悄悄招了招手。
孟大娘叹了口气,把药端了进来,送到床边,“来,老头子,起来吃药了。”
“我不吃!”孟老庄头一挥手,便把药碗打翻在地,正好泼了他儿子半身,就算冬衣厚重,也烫得孟保柱一哆嗦。
而孟老庄头还指着他大骂,“我还吃什么药啊,索性死了的好!一辈子的脸啊,一辈子的老脸都给这小子丢尽了!”
孟大娘原还想劝劝老头来着,可看自家老头都气成这样了,索性顺着他说起反话,“就是,你说咱家怎么养了这么两个混帐东西?保柱啊保柱,枉我还从小就觉得你有几分小聪明。你倒是说说,你爹千叮咛万嘱咐叫你别往外传的话,你是怎么就告诉你媳妇了?”
孟保柱无言以对,媳妇程菊花更是低头直哭。
孟大娘恨儿子,却更恨媳妇。听她还哭这么大声,心中真火也冒起来了。
“哭,这会子哭还有什么用?菊花啊,不是我这做婆婆的说你,你既嫁进我们老孟家来了,就是老孟家的人,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哦,你要做孝顺闺女是不是,那你回你老程家去啊。我们老孟家庙小,留不住你这尊大佛!”
“娘!”看媳妇哭得更大声了,孟保柱赶紧护着,可这一护,更是火上浇油了。
好容易喘过气来的孟老庄头指着他道,“你也别叫娘,更别叫你爹。你既向着你媳妇,向着老程家,索性就跟你媳妇一起收拾了,去做老程家的上门女婿,也省得说我跟你娘要拆散你们小夫妻!你要不走,那就是存心想逼死你爹!”
跪在地上的小两口惊着了,连孟大娘也吓了一跳。
她骂儿子媳妇,是想替老头出口气,以后严加约束着媳妇也就罢了。没想到老头竟说出这样决绝的话来,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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