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一过,很快腊八便到了。
一早起来洗漱过后,宁芳便让画眉替她换上徐妈妈昨儿就准备好的新衣裳,在大镜子前臭美。
喜鹊掀起门帘,端着刚倒了的洗脸盆进来,眼前便是一亮,“姐儿这身衣裳可真好看!”
“那可不?”
宁芳得意的左照右照,还认真拿起自己小首饰盒挑选一番。从祖母宁四娘新送来的珠花里,选了一对颜色鲜亮的桃红色戴上。然后看来看去,到底又从程岳送的小首饰里,挑了对石榴石的小耳坠子戴上了。
起初,她只觉得这位三舅公送的首饰都挺别致,没有常见的花朵蝴蝶,而是扇子石榴,甚至毛笔蜘蛛这样的东西。可用得久了,却是越看越喜欢,好象什么衣服都能搭,而且不落俗套。
是以,照着镜子的芳姐儿想,就算这位三舅公日后不当王爷,去当个首饰匠,应该也是不愁饭吃的吧?
哈哈。
宁芳被自己的想象逗乐了。而此时已临近京城,被惦念的首饰匠忽地打了个喷嚏。
这是谁在背后念他?
大嫂裴氏端了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进来,“三郎不要嫌弃粗糙。好歹今儿过节,喝一碗应应景吧。”
程岳接过,却在想,那丫头又在弄什么好吃的?
于是,刚收拾停当正准备出门的宁芳,也打了个喷嚏。
一报还一报。
喜鹊忙问,“姑娘这是怎么了?着凉了?”
宁芳揉揉鼻子,“哪有?就是鼻子突然有些痒,没事!”
才要出门,画眉却拿了两只一模一样,却一大一小的葫芦荷包出来,微红着脸道,“这是前些日子看姐儿做新衣裳,我悄悄做的。只如今我绣工还不大好,就图个样子喜庆,还望姐儿不要嫌弃。”
喜鹊顿时牙根泛酸,前些天二姐儿果真给她和赶车的老张一人赏了一双鞋,可是挣了好大脸面。没想到这小妮子不声不响的看在眼里,如今竟也学会来讨好卖乖了。
宁芳看那荷包精致,十分高兴,“你有心了,做得很好。我还想着今儿回城,要不要再去买几个,这就得了。这些时若有空,你再多做几个,过年时用得着。喜鹊,去把祖母从城里给我捎的珍珠雪蛤养颜膏,也给画眉拿一盒。”
那只是一钱银子才一盒的好东西,比小丫头寻常抹脸用的油脂可好多了。
画眉喜笑颜开谢了赏,宁芳拿着新荷包,高高兴兴出门了。
喜鹊拿了养颜膏塞给画眉,还是忍不住低低刺了一句,“我说你这些日子偷偷摸摸做什么呢!既是给姐儿的,早大方拿出来,又有谁会说你么?”
然后也等不及画眉回嘴,便翻翻白眼自跟上去了。
画眉却不跟她斗嘴,只瞧着那核桃大小的一盒的养颜膏,欢喜不已。
她不象喜鹊是家生子,闯了祸总有爹娘的情份在,所以平常待人总要宽厚些。横竖喜鹊又不是主子,说几句又不会掉块肉,拿到好处就行。
得了打赏的画眉,自去用心琢磨新荷包。
而悄悄躲在窗外,听了两个小丫头口角的宁芳却暗笑不已。
虽然书上说“不患寡而患不均”,但在调教下人时,宁芳却渐渐琢磨出,身为一个合格的主子,却必须学会如何促进下人之间的合理竞争,这样才会令她们有展现才艺的动力。否则干好干坏一个样,谁还愿意吃苦受累呢?
哎!
原以为这辈子好命做了人家小姐,从此就只用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好日子,却没想到,这小姐也不是好当的。
虽然干的活少了,但需要操得心却更多了。
不说读书识字,学习琴棋书画那些事,光是学着打理家务,管教下人,就是一门极大的学问了。
而这还算浅的,都是些关起门来的内务,听徐妈妈说,过几年还要跟在祖母身边,出去交际应酬,学习请客宴饮,人情往来,那才是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必须具备的技能。
宁芳如今算是懂了,为何人家总说大户人家的小姐是千金。
真要把这些学问学出头,可不就得花上千金去打造?
而就算有了千金,但若没有几辈人的积累,没有相应的交际圈子,就好比她那个反面典型的娘,又如何养得出这样大家闺秀的品行?
所以,就算觉得辛苦,但宁芳还是觉得很幸运。
她已经想开了,哪怕这辈子还是要“早夭”,但如果能有机会做小姐,学些上辈子没学过的东西,又有什么不好呢?
何况,她如今还有位跟她这种白纸一样,齐头并进,共同学习着的娘呢!
“娘真好看,跟芳儿一样好看!”
看女儿笑眯眯的进来问好,夏珍珍也笑了。
今儿母女俩穿的新袄子,正是用上回她们讨论过的那块湖蓝缎子做的。除了款式,面料是一模一样。
其中宁芳因为年纪小,料子本身又织有粉白黄的牡丹花纹,便没有做过多的装饰,只裁成双圆襟,在领口袖口处镶了圈雪白的风毛,用深浅两色桃红盘出蝴蝶扣,便衬得小人儿越发活泼可爱起来。
而夏珍珍因体型仍是略胖,袄子便裁成更加简洁大方的掐腰对襟式样,用暗黄布条盘出菊花扣,庄重典雅。
等母女俩手牵手站在一块,连一向稳重的徐妈妈都忍不住打趣起来,“这哪里象母女,分明象是姐妹了!”
宁芳把画眉做的那只大葫芦荷包给母亲挂上,自己挂上小的,才又笑道,“娘若再瘦一些,我出去都不好意思叫娘了。”
夏珍珍掩嘴而笑,不过眼睛里却也闪着欢乐的光,“那我可得加把劲。”
她是真的瘦多了,虽然还是胖,但只能说是富态,而不象从前那般臃肿,老让人觉得肚里还揣着个娃了。
因她前些时老不敢吃东西,徐妈妈怕她饿坏身子,还专程把孙大娘又请来一趟,教了她一套女子拳法。如今夏珍珍早晚都练一遍,终于敢多吃些东西,气色也好多了。
如今她脸上白里透着粉,加上瘦下来之后越发清晰的眉目,当真如双十女子般,明媚妍丽,看着和宁芳也更加相似了。
不过说笑之后,就得赶紧摆饭了。
今天宁芳还要去学堂上年前的最后一课,顺便给老师送个年礼,然后便要跟徐妈妈回梁溪县城,去给祖母送年礼,可耽误不得。
等喝过腊八粥,宁芳又吃了半笼小肉包,感觉饱了正要出门,老孟喜气洋洋的来了。
见了宁芳就问好,又问,“姐儿,那养蚕的房子大伙儿都收拾出来了,竹匾过几天就能得,这蚕种什么时候到?”
“还没开春呢,你急什么?就是蚕种回来了,那桑叶还没长出来呢,你拿什么喂它?”
老孟不好意思的搓着手,“姐儿别笑话我这外行,回头要想起还有什么没做的,赶紧说一声啊。”
“知道了。”宁芳摆摆小爪子,小大人般摇了摇头,扭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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