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百晓几乎是滑跪过来的,再不过来他这辛辛苦苦大半辈子才建好的万象草庐就真的会被沈冷付之一炬,要是别人来这一手的话他可能还不会相信真敢烧,可那是沈冷,说烧就一定会烧。
“哎呀。”
沈冷假装害怕的向后退了一步:“这是诈尸了吗?”
他回头看向薛火山:“你们也真是,明明就在里边停尸也不跟我说一声,看,现在诈尸了吧,好在我什么都会一些,你们应该也知道我还算是祥宁观的道人,对付这种事我也有办法。”
沈冷大步朝着李百晓走过去:“孽畜,还不死回去?!”
说完一脚踹在李百晓的肩膀上,李百晓往后翻倒,后脑勺撞在地上瞬间就起来一个大包。
“国公爷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求国公爷饶了我吧。”
“错了?”
沈冷在李百晓身边蹲下来:“那你说说哪儿错了?”
李百晓道:“我在和风细雨楼的时候提前跑了,可我真的不知道有人要来炸楼,如果知道的话不会不知会国公爷知道,我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不告诉你。”
沈冷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是因为这个来的?”
李百晓跪在那,看起来是真的吓坏了:“国公爷......还有什么事?”
“你不知道?”
沈冷回头吩咐了一声:“烧了吧。”
“我知道我知道。”
李百晓脸色发白:“其实我知道国公爷一定会来的,重安郡的事我确实比朝廷知道的早一些,而且确实有人提前在我百晓堂买过消息,但是国公爷我真不知道买消息的人会做出那么大的事来。”
沈冷看着他:“说!”
“就是在和风细雨楼被炸的第二天,就有人来百晓堂买消息,问的是关于天机票号的事,这些消息其实也不算是什么特别的机密,不过要是自己查的话应该会费些周折,来的人问了重安郡天机票号的一些事,尤其是问了陈三阳。”
沈冷眼神一寒:“韩唤枝太娇惯你了。”
听到这句话李百晓的脸色顿时变了:“国公爷,百晓堂就是以此谋生,我们......”
“你们过线了。”
沈冷站起来:“来买消息的人是谁。”
李百晓道:“这个真的不知道,我当时在安城县,接待的是这的伙计......”
沈冷看向薛火山:“所以,你是知情的?”
薛火山的脸色已经白的好像纸一样:“我以为,我以为只是江湖上的人对票号好奇,随便打听一下,我真的没有想那么多......”
沈冷深呼吸,转身对陈冉说道:“封了百晓堂,所有人拿下带回大将军府。”
陈冉道:“这事,是不是知会一下韩大人。”
“不知会。”
沈冷大步往外走,路过薛火山身边的时候说道:“把他废了。”
两刻之后,廷尉府。
千办聂野急匆匆进来,俯身道:“大人,安国公带兵封了百晓堂,把万象草庐所有的画像都烧了。”
韩唤枝一怔,点了点头,却没有说什么。
聂野问了一句:“要不要派人过去看看?”
韩唤枝叹道:“这会儿过去?这会儿过去沈冷的火气还不都撒在廷尉府的人身上,封了就封了吧,李百晓这个人确实最近太过分,我这段时间都在忙案子的事,他的百晓堂贩卖消息没了规矩,什么都敢卖。”
他摇头:“谁也别去,先躲躲吧。”
聂野噗嗤一声笑了:“大人也有怕的时候。”
韩唤枝哼了一声道:“那个家伙发起疯来蛮牛一样不管不顾,他现在只是封了百晓堂烧了万象草庐,我真要是派人过去,他敢带着他的亲兵打进廷尉府来。”
缓了一口气,韩唤枝叹道:“这事也不能怪他发脾气,天机票号上上下下为了救灾投入了至少大几千人进去,甚至有上万人,整个票号这几年的营收数百万两都用以救人,重安郡的案子一出,天机票号的人那么多的辛苦那么多的付出几乎都白费了。”
韩唤枝想了想,起身:“你们留守,我去一趟御园。”
聂野试探着问了一句:“大人,你这是要躲出去吧?大人这就有些不妥当了,我们留守,大人进宫......”
韩唤枝白了他一眼:“我是廷尉府都廷尉,我会躲?我这只是......我要进宫,是去领罚的,陛下一怒啊......”
半个时辰后,肆茅斋。
大内侍卫统领卫蓝把沈冷烧了万象草庐所有画像的事说了一遍,皇帝听完后微微皱眉:“这个百晓堂不是廷尉府监管吗?”
卫蓝垂首道:“虽然是廷尉府监管,可是韩大人最近一直都在忙别的案子,估计着没有多在意,廷尉府的人也多有要事,应该是百晓堂里的人自己乱了规矩。”
“他们自己乱了规矩?!”
皇帝脸色已经变得难看起来,卫蓝知道,陛下这是真的生气了。
“韩唤枝既然留着百晓堂就应该管得住,管不住就说是百晓堂自己乱了规矩,那廷尉府有什么用!”
正好走到门口的韩唤枝脸色一白,连忙快步走到门口跪下来:“臣,韩唤枝,求见陛下。”
“滚进来!”
“是。”
韩唤枝弯着腰进门,一进门就又跪下了。
“臣来领罪,臣让陛下寒心了。”
“你让朕寒心了?”
皇帝从书桌后边走出来,走到韩唤枝身前俯身看着他:“你是让朕寒心了?你是让上万为了救灾而风餐露宿拼尽最后一份力的人寒心了,就因为百晓堂给你廷尉府每年的孝敬银子多吗!如果买消息这件事当天百晓堂就上报给你廷尉府,重安郡的案子会有吗?那是至少几万灾民的口粮,是百晓堂不当回事还是廷尉府没当回事?”
韩唤枝吓得立刻把头低下来:“臣有罪。”
“朕想着你会来的,而且来的时候其实你心里还没当多大回事,想着把朕当孩子一样哄哄也就过去了,大概还会觉得,如果朕骂你,你用一句百晓堂曾经为廷尉府也提供了大量消息来遮掩,是不是?”
皇帝问,韩唤枝确实没有想到陛下的怒气居然这么大,吓得他肩膀都微微颤了颤。
“韩唤枝,你还以为这是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皇帝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你想过没有,这个案子查不好,会让几万愿意为大宁付出的百姓受冤,抛开其他的都不说,天机票号几万人动起来救灾,因为这案子再让这几万真真正正做了事的人蒙冤,如果真这样,朕不用御史台的人骂朕是昏君,朕自己都觉得朕是昏君。”
他看向韩唤枝:“沈冷为什么没有直接去问你而是去找了百晓堂?”
韩唤枝一怔,确实没有想到这个。
皇帝回到椅子那边坐下来,闭上眼睛:“你不当回事的,别人视若生命,你不当回事的,别人视若尊严......他对你失望了。”
韩唤枝肩膀再次颤抖了一下。
“你自己去想想吧,如果真的查不好,是朕寒心了还是沈冷寒心了,又或者是百姓们寒心了?朕一直以为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他们出了事就知道捂着,以为百姓可欺,以为百姓都是瞎子聋子,你敢说你没有想到百晓堂和这案子有牵连吗?出了事,你没说,也没查,别人还得给你找借口说你是太忙了,你忙的连几句话都没空说?忙的连一个口信都没空给沈冷送?你只是也想捂着。”
皇帝摇了摇头:“韩唤枝,朕不会因为一件事就否定了你,沈冷也不会,但他现在怎么想的你应该能体会到一些了吧......他会想,这事,还得靠他自己。”
皇帝一摆手:“你回去吧。”
韩唤枝汗流浃背。
出了肆茅斋,韩唤枝抬起头看向天空,心脏还在砰砰砰的剧烈跳动着。
陛下说的没错,他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只要态度诚恳,只要认错,只要哄哄陛下就好了。
可是这次,陛下是真的生气了,怒到了极致。
韩唤枝站在那好一会儿,想明白了......如果这个案子真的没有一个好的交代,百姓们确实会对朝廷寒心,赈灾的事朝廷做的够不够多?足够多,朝廷也已经拼尽全力了,可是因为天机票号这个案子,能让百姓的舆情炸了。
百姓们就会看不到朝廷为赈灾做的那些事,会把天机票号的好处无限度放大,也会把朝廷的坏处无限度放大。
就在这时候代放舟从御园里边追出来,看到在那发呆的韩唤枝,代放舟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靠近,然后俯身说道:“韩大人,陛下有口谕。”
韩唤枝连忙垂首:“臣领旨。”
代放舟站直了身子肃然道:“此案廷尉府就不要过问了,朕会交给禁军和大内侍卫处去查,从即日起,禁军调派兵力赶赴重安郡,大内侍卫统领卫蓝和禁军将军赫连冬暖一起去江南道,重安郡廷尉府分衙将案情移交之后,所有人不准再对此案有任何牵扯,所有案情,也不必上报长安廷尉府。”
韩唤枝的后背一寒。
他俯身:“臣.......遵旨。”
代放舟压低声音说道:“韩大人,陛下只是太生气,你也别太往心里去,陛下还是信任韩大人的。”
韩唤枝嗯了一声:“我知道,陛下生气,也是因为我太放肆了。”
肆茅斋。
皇帝看了一眼吓傻了的赖成,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这个案子连韩唤枝都觉得不算什么,朕确实有些失望,朝廷里的多少官员其实心里都还觉得,百姓们的声音不算什么,朕气的是这个。”
赖成赶紧俯身道:“陛下,这案子,其实牵扯不到地方官府......”
“胡说八道!”
皇帝转身怒视赖成:“连你也觉得上下官员都没有人该为此负责?你去想想,一家商行的车队奔波三次运送物资,朝廷运送物资的队伍呢!是不是有人故意把东西都交给民间的队伍运送,自己当甩手大爷了?!民间自发运送赈灾物资,朝廷得感谢,得重重的感谢,而不是觉得理所当然,户部的船队为什么要到重安郡天机票号的码头去补给?难道不是想着白拿白占?!”
啪的一声,皇帝的手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朕这次,要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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