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满眼都是黄沙。
一座沙丘上,风贴着沙层扫过去,把一阵一阵的细沙送上半空,细沙落下的时候重新融入进沙漠中,没有谁可以分辨出一粒沙子的不同。
风越来越大,沙丘都好像在慢慢的移动一样,沙丘顶端,一个黑乎乎的人已经被半埋住,他爬伏在那举着千里眼往远处看着,沙丘起伏,犹如大海浪潮。
不久之后,他从沙丘上滚下来,到了沙丘下边翻身爬上马背顺着风飞奔而去。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这名看起来肤色黝黑嘴唇都有些干裂的大宁斥候在一片不大的绿洲边上停下来,蹚着沙子往前跑了几步,冲上草地的那一刻仿佛刚刚从恶魔手掌中把双脚挣脱出来一样,整个人已经有些虚脱。
几名战兵跑过来把他架起来,他伸手接过来水壶,哪怕已经渴成了那样,哪怕已经几乎没了力气,可还是小心翼翼的把水壶打开,没有洒出来一滴水。
他先是抿了一小口,让嘴唇湿润了些,然后咕嘟咕嘟灌了几口进去,好像回血了似的连眼睛都变得比刚才明亮起来。
“大将军。”
斥候看到沈冷迎过来的时候立刻叫了一声。
这名斥候叫骆射,是西疆武库的一名新兵,跟着沈冷从越北口出来已经七八天,这些年轻人已经褪去了青涩,看起来每个人都变得成熟了不少,环境带给人的改变不仅仅是皮肤被晒的更黑,还有心态上的成熟,出关这七八天以来,每一天都可能把命扔在这黄沙中,所以他们不得不逼着自己迅速从一名新兵变成一名老兵。
他们在西疆武库学到的那些东西,不只是杀人技可以保命,每一名教习都是经历过很多次生死杀伐的老校尉,他们的经验足够让这些年轻人去提前感知这个世界上的危险。
骆射喝了几口水后缓过来不少,又缓了口气后说道:“前边大概五十里左右能发现安息人的营地,那边有一大片绿洲,有水源,营地很大,但是沙丘挡住视线的地方太多,无法估算出大概兵力,不过属下猜测这应该是安息人截断我大军归路的重要营地之一。”
沈冷点了点头,递给骆射一个馒头:“先吃点东西。”
骆射接过来发现馒头居然是热乎的,往四周看了看,并没有点火,这地方一但有烟柱升起来,很快就会被敌人发现。
好在沙子被晒的足够热,把干硬干硬的馒头烫热之后味道稍微能改善一些。
“五十里。”
沈冷打开牛皮图,其实那是一面基本空白的地图,上面已经绘制出来的地方也是他亲手画上去的,他取了笔在牛皮地图上画出来一个位置,这样的位置地图上已经标注出来四五处,连成一条线的话,犹如一弯半月。
“大概是这里了。”
沈冷的手指在地图上一个位置点了点,从现在已经侦查出来的敌军营地位置来推测,被困的宁军位置已经差不多可以标注出来,只是还需要更靠近的侦查。
但是再往前走就是敌军大营,安息人和西域人的军队数量庞大,沙漠里战马的速度又没办法完全发挥出来,甚至一不小心就会迷路,三千多轻骑想要硬冲过去基本没有可能,况且就算冲进去了也没有什么意义。
“告诉队伍就在这休整,斥候时刻盯着五十里外的安息人大营,陈冉,队伍交给你了,你得负责。”
沈冷看了陈冉一眼,陈冉懵了一下:“啊?交给我?”
“交给你。”
沈冷把地图揣进怀里:“我要带着斥候队从安息人和西域人营地的缝隙里穿过去,队伍你带着,一旦敌人靠近营地,你带着队伍往回撤,在咱们上一次休整的地方等我,如果我们回来发现你们不在这,我会直接去上一次那个地方。”
陈冉摇头:“不行......”
沈冷皱眉:“你再说一遍。”
陈冉深呼吸:“遵命!”
沈冷张开双臂:“把我铠甲卸了,换一套皮甲,把干粮用水搅拌成糊,选三个十人队跟我,每个人的披风用沙子和面糊混合涂抹一遍。”
亲兵帮沈冷把铁甲卸下来,沈冷换了皮甲后把连弩和黑线刀挂好,每个人带了两壶水,披上沾了沙子的披风:“陈冉,你带人跟着我们,到了距离安息人营地十五里左右我们就要步行,你把马带回来。”
陈冉:“三个十人队太少了。”
“多了目标太大。”
沈冷整理了一下全身上下的装备:“没时间耽搁了,我们被围困的队伍没有粮食补给,他们也许已经挨饿一阵子了,过了这片沙漠应该好一些,好在他们之前已经攻破了后阙国不少地方,以战养战,抢来的粮食希望还没有都用完,如果我和被困住的队伍联系上就会立刻赶回来,记住,我把三千多兄弟的命交给你了,冉子,你不仅仅是我的亲兵队正,你是将军。”
陈冉肃立:“属下遵命!”
沈冷转身上马:“跟我走!”
百余人跟着沈冷冲了出去,纵马到了距离安息人大营还有差不多十五里的地方,骆射指了指远处:“那边就是安息人营地,隔着太多沙丘看不到,不过再往前走,到处都是安息人的斥候,他们躲在什么地方极不容易察觉,可我们的马队若是出现,他们立刻就能发现。”
“停!”
沈冷举手:“下马!”
三个十人队的士兵全都跳了下来,沈冷让他们再次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然后看向陈冉:“马带回去,等我们回来。”
陈冉嗓子沙哑的说道:“冷子......”
“没事。”
沈冷拍了拍他肩膀:“你忘了在鱼鳞镇的时候你怎么说我的?这个天下,比我命硬的人怕是不多。”
他检查了一下披风,大宁的披风是红色的,很醒目,以往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这次进沙漠之后沈冷突然间发现,战服对于士兵们来说重要性绝对不仅仅是厚不厚威武不威武那么简单,如果他们此时一人一套土黄色的衣服,能更轻易的瞒过西域人的斥候。
三十几个人的队伍离开马队,往前走了大概四五里之后,沈冷摆手示意队伍停下来,他爬上一座沙丘,把披风往上拉了拉遮挡住千里眼,不让阳光照在千里眼上,往前边仔细的看了一会儿,然后注意到大概一里外的地方有一座沙丘上有亮光闪了一下。
沈冷滑下来,招手:“左前方大概一里外有安息人的暗哨,过去敲掉,这样的暗哨会在固定距离安插,敲掉其中一个,我们就有空当穿过去。”
骆射道:“给我一个五人队,我去。”
沈冷摇头:“队伍不能分开,只有三十几个人,分开一旦出事没法救。”
他指了指远处:“翻越沙丘的时候都小心些。”
在沙漠里走一里路,和在平原上走一里路是两个概念,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沙子往前走,所消耗的体力和时间,在平地上能走出去三倍甚至更远。
沈冷他们小心翼翼的靠近,要想除掉这个暗哨他们得绕出去更远,直线距离一里左右,为了不被发现,可能之字形靠着沙丘遮掩走上七八里路。
好在,沈冷训练出来的兵,一个个体力变态。
悄悄从后边摸上沙丘,杀人就没那么难了,干掉了沙丘上安息人的斥候,沈冷就在原地趴下来往安息人大营那边看,距离大概只有五里左右,那边是一大片绿洲,能看到来来往往的安息国士兵,在营地正中位置有一个小湖,大自然就是这样鬼斧神工,沙漠之中有这样的一个小湖就好像镶嵌在那的一颗明珠。
“你们留在这。”
沈冷拖着尸体滑下来,迅速的脱掉身上的大宁皮甲换上安息人的皮甲:“不用跟过来,就在这看着,我去安息人大营外边转一圈,如果我过去了,你们找地方隐蔽,天黑之后再过。”
“啊?”
骆射他们全都愣住了。
“大将军!”
“你不能去大将军。”
“我去吧大将军。”
沈冷笑了笑:“你们看着我就行,趁着这会好好休息,我摸清楚情况后,咱们天黑穿过去。”
沈冷换好了衣服,又爬上沙丘到另外一边,安息人的战马就在沙丘另一侧,他就这样骑着一匹马朝着安息人大营那边跑了过去。
手下人爬上沙丘看着他,一个个全都有些不知所措,他们都是经受过严苛斥候训练的人,可是沈冷的这种行为在哪儿都学不来。
可是军令就是军令,沈冷让他们等着,他们就只能等着。
骑着一匹马,沈冷翻越了一座一座沙丘,明目张胆的到了安息人营地不远处,他却没有进营地,朝着营地瞭望塔上的人还挥了挥手,上面的人也对他挥手,他把面巾往上拉了拉,顺着营地外围往另外一侧去了,居然没有一个人阻拦他。
顺着营地朝着远处跑,路上还遇到了巡逻队,沈冷学着安息人的军礼行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伽洛克略是一种人,为了击败敌人,先熟悉敌人,沈冷可比伽洛克略学习宁语更早的开始学习安息人的语言。
连沈冷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简单的好像有人给他隐身了一样,穿着安息人的军服骑着安息人的战马,沈冷路过了安息人的大营,然后朝着西北方向一直跑了出去。
天黑之前,沈冷算计着自己大概已经出来几十里,停下来休息了片刻,爬上沙丘,举起千里眼往远处看,然后看到了大概四五里外有一座残缺不全的土城,土城上,有一面残缺不全的大宁烈红色战旗在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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