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冉扛着须弥彦朝着火光不亮的地方跑,四周的声音好像浪潮一样涌进耳朵里,女人和孩子的哭声,男人的怒骂声喊杀声,临死之前的哀嚎声,还有兵器和兵器碰撞之声,所有的声音好像海浪一样一下一下冲击着陈冉的耳膜。
他很累,额头上还在流血,可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再让任何一个自己可以去救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只有经历过这一切的人才会明白那一刻有多疼。
军营角落处有一堵矮墙,陈冉把须弥彦放在矮墙角落里,他蹲在旁边检查了一下须弥彦身上的伤口,来的时候每个人都带了伤药,裹在干衣服里边,可是须弥彦这伤就算是有药不及时缝合的话也会出大问题,死亡之神就在须弥彦身边站着,随时准备把他带走。
“你忍忍。”
陈冉拍了拍须弥彦的肩膀:“等我一会儿,很快回来。”
“你去哪儿?”
须弥彦只来得及问了一句,陈冉就一头冲进还在燃烧着熊熊大火的军营里。
须弥彦看着陈冉消失的方向,闭着眼睛,嘴角还是带着笑......他在暗杀组织里的时候身边也有很多同伴,可他从来没有在别人身上感受过温暖,每一个人都是冰冷冰冷的,看似都和和气气可也在互相戒备着,似乎谁都在怀疑身边的人会不会下一息变成敌人。
他们接受最冷酷无情的训练,把杀人当做唯一的目标,所以他们是最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人,而从一开始他们就被告知,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
直到,他在辽北道找到了李不闲。
那个碎嘴子的家伙真的很烦人,可很暖。
如刚才跑出去的陈冉一样,看起来也很烦人,也很暖。
他不知道陈冉去做什么了,但他知道陈冉这样的汉子永远也不会丢下自己的同袍,在军中他才感受到真正的男人与男人之间的那种感情,杀手组织里也都是男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也被要求互相信任,可那不可能是真正的信任,在战兵队伍里,他和那些斥候同生共死,可以将自己的后背心甘情愿的交给他们,也可以为了他们心甘情愿的去拼去闯去厮杀。
远处的火焰晃动了一下,身上冒着烟的陈冉抱着个什么东西跑了回来,他身上的衣服上着了火,头发都被烧的好像团在一起了似的,烟从脑袋上往上冒。
冲回来的陈冉一口气跑到须弥彦身边,大口喘息着把怀里抱着的东西放下。
“我想着军营里一定会有医官所用的东西,我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只能碰运气,不过你小子运气真他娘的好......回去之后我得带你去赌两手。”
陈冉一边说一边打开药箱,哪里顾得上自己身上还冒着火苗,须弥彦艰难的抬起手把陈冉肩膀上的火拍灭,陈冉对他笑了笑:“我不会缝合,从来都没有干过这事,可你的伤口如果再不清理缝合的话你一定会死,所以左右都是死,如果是因为我没缝好把你弄死了,你到了阴曹地府可别来找我索命,我还没活够,长安城的小淮河两岸还有我那么多相好的姑娘等着我呢,你要是觉得不拉一个走不行......等我七老八十了你再拉我。”
须弥彦扑哧一声笑了:“你这嘴比李不闲的还碎。”
陈冉虽然嘴里说个不停,可手上的动作也却没有丝毫影响,他麻利的翻出来伤药,找到了绷带和针线,虽然他从来没有为别人缝合过伤口可看的次数并不少。
“忍着!”
陈冉把匕首翻出来递给须弥彦,须弥彦把匕首塞进嘴里咬住。
陈冉把一块找到的一壶酒扭开闻了闻,那烈酒的味道一下子就钻进鼻子里,几乎忍不住想狠狠的灌一口进嘴里才爽。
用烈酒清洗伤口,然后开始缝合,须弥彦死死的咬着匕首不发出声音,甚至强忍着不让自己皱一下眉头,他怕自己若是反应太大,陈冉会自责内疚。
何为男人?
须弥彦的额头上都是汗水,那种疼可想而知,但他始终没有任何表示,一声都没吭,陈冉笨拙的用弯曲的针给须弥彦缝合伤口,他的额头上也是密密麻麻的汗水,很快就把他脸上的血迹都冲的一条一条的。
缝合了一处伤口之后洒上伤药,然后继续下一处,两个人在火光照耀下的这个角落里,不由自主的会让人想到那四个字......相依为命。
终于把最后一处伤口封好,须弥彦低头看了看,啐掉嘴里的匕首:“你这针线活不行啊。”
“闭嘴。”
陈冉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汗,小心翼翼的把伤药洒上去后开始包扎。
须弥彦:“对不起,原来你包扎的手艺更不行,你说我堂堂一个七尺男儿,杀敌无算,负伤多处,若能活着回去得是一种什么样的气概,战兵兄弟们看到我都要挑一挑大拇指,可是看到你绑的这蝴蝶结就有些不好了,你就不能换个样式?”
“雄壮之中不失可爱,刚烈之中不失俏皮。”
陈冉瞪了他一眼:“多好。”
须弥彦认命了。
陈冉把绷带都绑好之后好像被抽空了力气似的瘫坐在须弥彦身边,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忽然间一把弯刀朝着他头顶砍了下来,他自己并没有看到,须弥彦看到了。
在这一刻,须弥彦没有丝毫犹豫扑在陈冉身上,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一刀。
当!
弯刀飞上半空。
轮不到他用身体挡。
须弥彦楞了一下,回头看,在火焰和烟气之中看到了那个浑身是血名字叫沈冷的家伙,那家伙第一个冲上岸,杀穿了渤海人的阵列,一次一次左右冲突只为了找到他们,不知道多少渤海人被这把仿佛入了魔的黑线刀砍死,刀上的死者魂魄好像化作了黑气环绕在那。
沈冷一刀将渤海人的弯刀荡开,刀锋横扫将那个渤海国士兵脖子切断,血液喷洒在他身上,脸上一片温热,可他却根本就没有看那个敌人一眼。
“牛-逼!”
陈冉看到沈冷之后嗷的叫了一嗓子:“咱们杀过来了?”
沈冷伸手把两个人拉起来:“杀过来了。”
他在前边开路,一把黑线刀泼洒出去的是来自地狱的召唤,一个又一个的敌人被砍翻在地,就这样一路杀回到岸边,沈冷安排人把须弥彦送回南岸大营里医治,然后看向沈冷:“你也一起回去。”
“回去个屁。”
陈冉一伸手从亲兵手里拿过来一把横刀,身上难民的衣服脱了,光着膀子,又要了一个臂盾绑在自己左臂上。
“没我在你身边,你杀的可真慢。”
陈冉看向远处还在抵抗的渤海人:“再去杀一个来回?!”
沈冷深吸一口气,将黑线刀指向渤海人:“杀!”
宁军往前直冲,刚刚登陆没多久,他们的兵力显然不足,可是却并没有什么劣势,后续不断加入进来的宁军扩大阵列,将渤海人的队伍切割开然后撕碎。
“守住岸边!”
沈冷大声喊着:“把弟兄们上岸的路守住。”
平光城南侧这有数十万难民还有十万军队,虽然已经彻底乱了套,可远比宁军抢滩过来的人数要多,在将领的指挥下,渤海军开始疯狂的反扑想把宁军压回河道里。
那是一场让人无法用语言描述出来的杀戮,每个人都忘记了除了杀人之外的一切,宁军在岸边组成了单薄的阵型阻挡渤海人如大海浪潮一样一次一次的拍击,倒在他们面前的尸体铺了一层又一层,可是哪怕死伤巨大,渤海人知道他们决不能让宁人全都杀过安水,安水是平光城最后一道城外防线了。
五座浮桥上快速跑过来的宁军士兵向前挤,对面的渤海军队也在往前挤,河道一线,兵力全都淤积在这。
“刀兵!”
沈冷的身后传来一声暴喝,那是闫开松的声音。
“杀!”
整齐的杀声出现,闫开松带着刀兵冲了上来,这些裴亭山亲手训练出来的战兵如同洪荒猛兽一样,很快就帮助沈冷他们把岸边的阵地扩大。
“重甲!渤海人的重甲!”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沈冷抬起头往远处看了看,渤海人的队伍开始分开,队列整齐的重甲步兵好像平移的山一样往岸边挤压过来,重甲步兵身上厚厚的锁子甲难以砍破,就算是长矛也不容易捅进去,而他们手里的陌刀却可力斩奔马。
这是和大宁学来的。
“守住!”
沈冷暴喝一声,士兵们跟着呼喊着,连弩放出去可根本打不穿重甲步兵厚厚的防御,弩箭打在他们身上火星四溅可难以杀伤,宁军在岸边的防线开始被挤压,他们的横刀砍在对方身上没有多大效果,可对方的陌刀横扫就会把人一刀两断。
沈冷一脚将挤到自己面前的重甲步兵踹倒,黑线刀往下一戳切进脖子里,血从链子甲下边一股一股往外冒出来,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他这样锋利沉重的黑线刀,宁军的防线正在一点一点的被挤压回河道。
就在这时候,沈冷忽然看到重甲后边一阵大乱,紧跟着看到一个人飞身而起,蹲在一个重甲步兵的肩膀上,黑线刀横着一插将那步兵脖子刺穿,那人跳下去的时候往后一拉,重甲步兵随即摔倒在地。
“北疆边军!”
在渤海国重甲步兵南边厮杀的东疆边军看到之后欢呼起来。
“是咱们的北疆边军!”
重甲步兵身后,孟长安黑线刀一指:“杀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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