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渐起,京城里发生了几桩大事。
有些事大些有些事就小些,就姑且按照着次序都提一提。
这头一桩看着倒是个喜事,那便是大晋朝唯一还没有出嫁的公主,柔嘉公主宁婉清即将要出嫁了,嫁的是郸城的平阳候。
这婚事三个月前才匆匆定下,时间看着短促但准备的也算是一应俱全,只是临到这事要发生了,京城里的百姓才匆匆都想起来,有的甚至暗暗唏嘘。
宁婉清是要嫁去郸城的,宁渊似乎是知道以后鲜少能再与她见上一面,送嫁的官员和陪嫁的东西安排的都十分妥当,甚至有些铺张了,只宁婉清并不在意这些。
她唯一意外的是,那天宁云蓁还真的去瞧她了。
宁云蓁倒并未专程给她送嫁,只在进宫时顺道去了她的瑶华宫,看着那三个月下来似乎是清减了不少的女子。
她唤拾秋呈上了一个一尺见方的锦盒,里头是一支并蒂海棠花的步摇,在大殿下愈发显得宝光熠熠的,而且并蒂这个寓意,用来送给将要婚嫁之人再合适不过了。
莲双看到她过来似乎也平静了许多,举手投足间透着沉稳,微微敛眉将东西手下,口中恭敬道:“六公主有心了。”
说来宁婉清身边还算忠心的丫鬟,也就只剩莲双一个了。
这三个月下来,宁云蓁听闻宁婉清都鲜少出门,便是前日皇后的寿辰,她也只是安静的坐在一隅并不说话,不少人甚至都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这同韦鸳在世时带着她处处张罗的光鲜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宁婉清见她送了东西后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便冷冷道:“你可是来看我笑话的?”
这话是有些熟悉的,上回她设计她一事暴露后,她也是这么同她说的话,只是比当时瞧着要乖顺多了。
宁云蓁摇头,看着她的一双眼如同无风的湖面,一点儿波澜都没有。
“进宫来瞧瞧母后,顺道来看看你罢了,也是凑巧,听闻你今日要出嫁了,我就来与你说几句话,毕竟我们也算是一同长大的。”
她们的确一同在这宫里长大,却并非有多么深厚的姐妹情谊,宁云蓁却觉得顺道的事,哪怕只是个道别,来看看也没有什么。
至于看笑话的心思,她如今已经不值当她再费那劳什子心思去看什么笑话了。
宁婉清似乎也懒得再和她多废话什么,只淡淡地收回目光,望着菱花铜镜里有些陌生的自己,嘲弄且直白地道:“倒是难为你还记得我,我今日便要离开京城了,你与我虽一同长大却也没什么情分,还是早些出宫去吧。”
宁云蓁叹息一声,听不出喜怒道:“你到了郸城,该事事都为自己再多打算些了,既然无人会帮你,许多事就只能靠你自己,四姐,一路保重吧,我便不送了。”
她说完这句话,果真没什么留恋地就离开了瑶华宫。
宁婉清看着妆奁一侧放置着的那枚金簪,耳畔又响起那一声四姐,不知怎么忽地自颊侧滚落下来一滴泪来。
这泪实在来的没有缘由,莲双见了连忙给她补妆,急切道:“这吉时眼看就要到了,公主可是莫要再掉泪了。”
“公主,您还有奴婢的。”
宁婉清囫囵抹了抹泪,对着她点了点头,眼中难得见了几分真切之色。
是啊,即便是在异乡,也还有个莲双陪着自己不是么?
她是母妃留给自己的人,她也只能信任她了。
“走吧,时辰到了。”
......
宣平二十一年八月初九,秋高气爽,本是个难得的晴日,皇后所居的坤宁宫却在夜间突然失了火。
据说是偏殿的一个宫女在打盹的时候不小心失手打翻了一个花枝烛台,很快就火势四起延燃各处,尤其是皇后平素里礼佛的静夜堂里本就有许多经卷佛幡等易燃之物,待到巡逻的禁军前来灭火时已是浓烟滚滚,火光烛天。
而皇后最终也殒身于此。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皇宫,当时已是子时,太子宁玠和太子妃沈淮秀匆匆赶过来,而后宁云蓁和卫迟一路驱赶马车奔至坤宁宫,俱是哭得肝肠寸断不能自已,宁云蓁还当场昏了过去。
晋帝宁渊也十分不可置信,着太医反复确认了好几遍那辨不出眉目的躯体,最终也只得到肯定的答案。
宁渊有些懵,分明前几日她还对着自己婉转央求希望能收回要夺她掌宫权的成命,怎么突然就出了这等意外,难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皇后薨逝的消息传出去后,举朝哀恸,京城的百姓也陷入悲痛之中,满朝文武皆着素服,宁渊也命人在灵堂中设奠,时不时去那里纪念一番。
至于是真情还是假意,就没人得知了。
碰上这类国丧,但凡近日京城里有婚姻嫁娶等喜事的,皆按照大晋律令延期,便是太子东宫里要纳良娣一事也被搁置了下来。
当然,宁玠也无暇顾及这些,他似乎一直难以接受这事,眼看已有形销骨立之相,还是宁云蓁去开解了他半日这才好些。
宁云蓁是直到这事发生半月后才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了宁玠。
彼时宁玠大怒,戳着她的额头丝毫不见先前锦衣玉带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模样,叱她道:“你是胆子越发大了!这么大的事居然还瞒着我!”
宁云蓁也自觉十分抱愧,低头道:“我只是想着逼真一些旁人也能多信一些,并非一开始就有心要瞒着你的,现在不是也告诉你了么...”
宁玠心里仍旧堵得慌,咬牙切齿地又盯了她好半晌。
“皇兄,母后暂且就被我安置在公主府里,等风头再过去一些,我便让母后去边上的汝宁郡住一段时日,这都是母后的选择,我也是想帮她达成心愿,皇兄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宁玠见她猫儿似的大眼眨巴眨巴,也缓缓败下阵来。
他知道李眉在这皇宫过得并不舒心,只是没想到他这个皇妹能够胆子这样大罢了。
既然是母后自己的选择,他自然是尊重的。
“那你万事都小心些,这可是牵涉甚广的,若出了什么意外连我这个太子怕是都保不了你。”宁玠忧心忡忡地又叮嘱了几句,宁云蓁自是无有不应。
这事还多亏了卫迟帮她,才能将计划做得更周全些。
也好在一切都顺利,等再过些日子,自己也去公主府再看看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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