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迟神情谨笃,凤目里翻涌着的认真在冯氏眼里更是肖似其父。
说起来这不过只是两人第二次接触,短短的时间下来她仍是看出了他有很多同燕祁相像的地方。
思及此,她心中更是爱怜。
“她既是你爱的人,又是你亲自挑选的妻子,我心中自是为你高兴。”
她垂眸望着两人,心中怅然,面上却竭力挽起亲厚的笑来。
宁云蓁是真的高兴,一双杏眸里愈发熠熠生辉。
她从没想过冯氏会这样容易就接纳了她,尤其是在昨夜桂嬷嬷那段话之后。
她想着,两人既然是主仆,那桂嬷嬷的意思应当也是冯氏的意思,心里定也是极其痛恨宁氏的,眼下发生的这一切实在比她想的要好太多了。
她一时激动的难以言语,唇瓣嗫喏了半晌,落在冯氏眼里更觉她可爱得紧,当即打断道:“事到如今了,还要唤我作夫人吗?”
她眼中的揶揄明显,宁云蓁一时红了脸,唇瓣翕动,轻声唤了句娘。
冯氏眼中笑意愈发浓厚了,极亲和地应了声,这事便算是彻底落下来了。
这一切落在卫迟眼里,让他心中十分暖融。
虽然不管冯氏承不承认宁云蓁这个儿媳都不影响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但若她承认接纳了,他心中自然更是松了口气且十分愉悦的。
三人各有各的高兴,卫迟也没立刻打断这难得的氛围,沉默了许久后才开口问道:“那如今娘可以说说,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您是如何活下来的?还有昨夜桂嬷嬷说,您尚有个仇人活在这陵宫,这说的究竟是谁?”
这话一问出口,宁云蓁也敛去脸上的笑意换上了一副正色。
不光卫迟好奇,她心中对于当年的事情也是想知道得紧。
冯氏稍稍一愣,思量了一阵后道:“是该要同你说的。”
卫迟眉头轻皱,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你可听过燕逾此人?”冯氏垂眸问他。
那一眼看似平静,实则蕴藏了许多深意。
卫迟尚来不及细究,耳中也觉得这个名字颇为熟悉,思忖后答道:“是...可是父皇的胞弟?”
今春卫玄落入狱中一事,身上所中的药便是来自传闻中前朝端王燕逾的府中。
论起来,卫迟当唤他一声皇叔。
冯氏点了点头,唇角含笑眸中却难掩怅然悲伤:“天下人都知那场宫变乃是由宁渊发起,可谁又能知道他虽是一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若没有人同他里应外合,你父皇的位置怎会暴露的那么快?连宫中的密道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卫迟闻言,心中凉了半截,顿时若有所感地抬起了头来。
宁云蓁亦发现了端倪,满心都是不可思议。
冯氏用力握了握卫迟的手,眸中难掩恨意地道:“就是你们想的那样,宁渊同燕逾里应外合,控制了皇城中的禁军,也给了宁渊可乘之机,这才导致了那场宫变。”
“这事我后来寻人查过,并非是宁渊联系的燕逾,而是燕逾主动找上了宁渊,谋反之事也是他先提出来的。”
至此,那燕逾才堪称是如此祸端的罪魁祸首了。
卫迟一下颇为茫然:“皇叔...燕逾他为何要这样做?”
冯氏手心紧了紧,答道:“他或许是恨你父皇的,偏偏我们一开始都没看出来。燕逾此人性情狡诈且十分记仇,想来你也听过他嗜杀成性在民间引起怨愤后你父皇下令将他禁足的传闻,他从那时就怀恨在心,后来你父皇再去看他的几次都只是表面上的虚与委蛇罢了。”
宁云蓁心中被激起骇浪,忙问道:“那为何后来的百姓提起那场宫变,却无一人说出那燕逾的名字?”
冯氏闻言冷笑一声,道:“这就是他的狡诈之处了,燕逾做事最喜在后头筹谋以他人做为他的手中刀,我猜测他原本是想自己登上那个皇位,所以设下这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却没料到宁渊并非那只螳螂,而是冬日里蛰伏许久骤然苏醒的蛟,他与虎谋皮最终反被反噬,险些连命都丢了,可我怎会那么轻易叫他死呢?”
这就是她为什么那么恨燕逾的原因了。
她恨燕逾,比恨宁渊还要来得深的多。
外人的伤害大抵都是不及亲近之人突然的举刀相向让人来的意外的,她恨燕逾,恨不得啮其骨啖其血肉,每每想起都觉悔恨万分。
她悔恨为什么当初没有在他引起民怨的时候就劝燕祁治了他的死罪,否则哪来后头的祸端?
倘使没有燕逾的唆使和助益,仅仅一个宁渊想要成事怕是还要再韬光养晦等上多年,她也不会在自己的孩子一出生就被迫和他分离,更不会那么早地就和燕祁天人永隔。
思及此,她早已是泪流满面。
卫迟今日明白了所有,眼底的恨和悲亦是霎那间悉数涌了上来。
宁云蓁见冯氏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身旁的卫迟又脸颊苍白,一时倒不知该先安慰哪个好,忙攥住卫迟的手,就如他先前握着她的要给她力量一般,一边抬头对冯氏道:“您别哭了,这不是您的错,要仔细着身子才是...”
冯氏身子不好,不能有这样大的情绪波动。
她声音弱弱,却极有成效,冯氏看出她黛眉下的担忧,抽噎了两下忙抬手抹泪。
“想到了一些画面,倒是让蓁蓁看笑话了。”
宁云蓁连声说没有的事,一旁的卫迟忽地抬眸问道:“眼下燕逾在何处?”
冯氏答道:“在地宫里,他如今时而疯癫时而清醒,我曾经找人折磨过他,却始终给他留着一口气让他偿还自己的罪孽。”
罪孽深重的人,自然是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亦不能才有意思。
将他困在这魏陵里,也能时刻提醒他做过什么。
“当年我将你托付给卫家后,宁渊的人将我带回了京城要威胁燕祁交出玉玺,我与燕祁情意甚笃,他竟就真的傻傻的将玉玺送出了皇宫,彼时我早就被他先前留给我的一支皇家护卫队给救了出来,那时我刚生下你没多久,身子虚弱极了,本想回宫去找他,却已经太迟了。”
“未曾料到那支护卫队竟是救了我的命,他们将我带到这宣州城,找人于宫中代我充数,做成了私逃回宫后又殉了情的模样,我这才得以活下来。”
她活下来了,其余人却永远地长眠地下,她当时一度崩溃想要自谥,好在有桂嬷嬷对她诸般宽慰才让她慢慢走出来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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