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开朝第一日,文武百官就被沈散培的一道折子震了个人仰马翻。
文官又喜又忧。喜的是,这事掰扯这么久都没有进展,没想到站武将那边的沈散培自己跳进这混水里来了,并且屁股还是朝他们这边坐的。忧的是,他的建言比之他们的预期差距大了点。
武将则是又气又恼。这沈散培到底哪头的?怎么还帮着那帮屁也不懂的来削弱武将?他自己就是武官,能得着什么好?
文武百官难得同气连枝了一回,明里暗里全瞪向沈散培。
沈散培老神在在,折子递上去了就开始闭目养神。
皇上看完这折子眉头也皱着,当即宣布退朝,并派小太监过来解救沈大人于水火。
“赐坐。沈爱卿你和朕说道说道,为何是两成?”
年轻的皇帝还未蓄须,从小当成太子培养,一身气度很是不凡。他拿着折子看了又看,觉得这上边的话哪哪都好极了,就这削减两成让他有些不满意。
沈散培在皇上面前很是从容,让坐就坐下了:“到今年,恒朝建国整二十年,朝中百官都知晓精兵简政是必然。只是于武将来说,权力好处在手,能多拿一会是一会,而文官……他们太着急了,有多少公心先不说,私心太重是真。”
沈散培笑了笑:“这折子是臣重写的,之前是定的削减三成。过年这段时间歇在家里便多想了想,又和以前的同僚多聊了聊,对军中的情况了解更多,觉得二成更合适,武将也更容易接受。这事要的是一个开始,今年削减二成,明年再减二成,后面看情况再减,慢慢的也就达成目的了。”
皇帝低头看着奏折上漂亮的字体,沉默片刻,道:“朕并非要削弱武将,重用文官,实在是如今军中太过臃肿,多年积累下来的沉疴积弊也不能再拖下去,朕要的是一支能打仗,且能打胜仗的威武军队,而不是一帮骑马都不利索的勋贵子弟混日子的地方。”
沈散培站起身来倾身行礼:“皇上定能如愿,只是切不可操之过急,温水煮青蛙,事即能成。”
“爱卿说得对,朕就是吃了这个亏。明日朕既当朝允了此奏,武将那边却需得爱卿去周旋,莫让众爱卿以为朕容不得他们。”
“臣,领旨。”
看着行礼告退的人,皇上不由想起父皇病重时对朝中一众臣子的评价,其中对沈大人是这么说的:沈散培性情极清高,颇有些士为知己者死的精神,切忌疑他,只要给他信任,他就是最好的臣子,并且永不会背叛。
自登基至今,他对朝臣了解越多,对父皇这话理解就越深刻。朝臣或变得更深沉,或更狡猾,或贪婪,更恋权……
只有沈散培,他好像一直是那样,朝中争吵得厉害的时候就告假,且从来都是病假,上一刻还精神抖擞的讽刺人,下一刻他就告假来了。但他上的每个折子都实实在在,为国,为民,为政。有对比就知道,这样的臣子实在是好得没话说,忍不住就想给他升个官。
之前还遗憾他后继无人,年前终于正式将那侄子认在膝下了。那小子全不曾坠了他名头,在鹤望书院年年头筹,便是没有个这样的爹将来也能有一番成就。
大考在即,皇上也有些期待,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大考,第一届天子门生中,也不知会出些怎样的天才人物。
***
沈散培直接回了家,不知多少人在衙门等着他,这时候过去他怕挨打,一张嘴皮子再厉害也顶不住拳头。
没想到家里也有人在等着。
沈散培笑:“这是料准了我会回来?”
“您不耐烦和人掰扯。”沈怀信陪着父亲往里走:“儿子不解,为何是两成?”
“我特意去了解了一番,军中人数总量太大了,三成会有点难度,两成在他们的接受范围内。”沈散培背着双手慢悠悠走着:“无妨,两成两成再两成,事情也就成了。”
沈怀信微微点头,重要的是先将这事撕开一道口子,后面就好办了。
沈散培看他一眼:“有什么想法?”
“是儿子想得太简单了,没从实际出发,太过纸上谈兵。”
能立刻反省到问题在哪,这也是难得的天赋,沈散培很有些骄傲:“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话是有道理的,更何况你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趁着过年我去走动了一番,又让沈忠去见了些朋友,这才摸到一点真实情况,情况比我预料的严重,不动都不行了。”
主院在望,沈散培结束这个话题:“你收拾收拾东西去圣哲那跟着他再学几天,论讲学,我不如他。”
沈怀信听着这话就笑:“这话老师也常说。”
“我猜他是常骂,不是常说。”沈散培笑眯眯的,完全不以为意,实话他还是听得进去的。
沈夫人迎出门来,看着说笑着进来的父子俩心下也无比欢喜,跟着笑道:“外边多冷,有什么话不能屋里说。”
三人往里走,沈散培张嘴就告状:“儿子笑话我又告假回来了,你快帮我骂骂他。”
“连儿子都知道你告假多,你还好意思说。”沈夫人嗔笑着拍他一下,旋即回过头来对儿子道:“我正要派人去唤你,我刚从宫中回来。”
这日朝官上朝,女眷也都进宫向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请安了。沈怀信原要告退,听着这话仿佛和自己有关,便跟着进了屋。
让他稍等,沈夫人先去屏风后帮着夫君把朝服换下来,又亲自拧了热帕子给夫君擦脸。
外边,沈怀信也接过下人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手脸。
挥退下人,沈夫人轻声道:“皇后娘娘特意留我多说了几句,问的是你的婚约之事。”
沈散培也有些意外:“不应该啊,皇上忌惮世家结亲,皇后娘娘还想对着来?”
“听着那意思像是要给怀信说一门亲,但是帝后感情和睦,想来不应该才是。”沈夫人看着儿子有些歉意的道:“这事怎么应都不对,我便说我儿已有婚约在身,还是在同心府时定下,如今虽对方家道中落,可也没有因此就悔婚的道理。皇家的事不好掺和,先这么对付着,只是你的婚事得过一阵再说了。”
“都听娘的。”沈怀信应得要多干脆有多干脆,他甚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老天都站他这边了,这不就是给他和雅南牵了根粗粗的红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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