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七沉默着不打扰出神的人,把人送到铺子门口才问:“信还要寄吗?”
乔雅南想了想,摇头:“我先确定一件事。”
乔昌松和两个族侄一抬头看到来送货的人忙小跑着出来:“大丫头,你怎么来了。”
“松叔,得叫小乔。”族侄小声提醒,并叫了声‘小乔妹妹’。
乔雅南定了定心神,笑着跳下马车道:“来看看你们有没有偷懒。”
“那也得有偷懒的功夫啊!”乔昌松大笑:“坐着歇歇我们都得轮着来,根本忙不过来。”
看每天卖出的量也知道这话没掺半点假,这也是乔雅南今天要来一趟的原因,她得看看店里是不是还得加人,至于这事和寄信哪个更顺便,那就见仁见智了。
提着布袋,乔雅南看着他们熟练的将套着竹筐的椭形缸抬下来,全倒进屋里放着的几口大缸里,大缸里昨日余下的已经全部盛出来单独放了。
不存在新鲜不新鲜,这东西多放一晚更入味,有些人就喜欢吃这种放久一点的,提前一天就会预定。铺子开了不过短短时间,会吃的人已经知道要怎么吃到好东西了,比如黄老大夫。
乔雅南听得直笑:“老大夫天天都来买?”
“对,不止老大夫自己爱吃,学徒药童也都喜欢,我都认得那小药童了。”乔昌松把松了的衣袖绑紧,衣袖总容易掉,干活都不利索。
乔雅南想到了:“我家里有布料,回头让人专门给你们做干活的衣裳,还要绣上‘乔记’两个字。”
“你是恨不得在我们脸上都贴上‘乔记’吧。”乔昌松调侃:“行,那我们就等新衣服穿。”
“以后铺子里的人都有。”乔雅南顺势就问:“人够吗?要不要再添一个?”
“眼下还行,不过如今已经是腊月了,咱们这东西是独一份的,各家肯定会要买不少待客,就算拿去走亲访友也客气,到得中下旬怕是会忙不过来。”
“行,我记着了。”乔雅南看向欲言又止的两位族兄修敏和修力:“量太大,以后都会要分两次送。”
兄弟俩明白了,正要去忙活就听得小乔妹妹又道:“把手伸出来。”
两人悄悄在背后蹭了蹭手背,不是很自信的伸出来。
乔雅南低头细看,她当时选这俩人就是看的手,和那些乌黑枯干的手比起来,这两人看着瘦手却天生有点肉,也不那么黑,不会让人看着就觉得脏。
“注意勤洗手,指甲再去剪剪。”
两人忙去了后屋洗手,虽然两人今天就已经洗两次了,但听小乔妹妹的没错。
乔雅南看向松叔,乔昌松自觉伸出手送到她眼下:“干净得很。”
“继续保持。”乔雅南笑眯眯的:“最近有给良叔爷接什么活吗?”
“他说现在只接熟客的活,其他人的都不接了,一门心思要给你带徒弟出来。”乔昌松笑:“他不天天在作坊里吗?怎么还来问我,有事?”
“我想买两头驴,再请良叔爷做两个车厢,要大一点,专门用来拖货。”乔雅南看向门外马车上坐着的何叔:“马车我常要用。”
“用马来拖货确实是大材小用了,年前都没什么活,你和我爹去说就是。”
“行。”看外边有人往这来了,乔雅南指了指里屋:“我去里边处理点事,有纸笔吧?”
“有的,账本也在里边,你正好看看有没有问题。”
乔雅南点点头进了里间。
虽然是三个大男人住,但是被褥都折好了,味道也不难闻。桌上摆着麻纸笔墨算盘,零零散散的纸堆在角落。
把布袋放到桌子上,乔雅南勾着凳子移开一些坐下,拿起最上面那张看了看,斗大的字东拉西扯,一个乔字比花体字都更花。
但乔雅南仍旧笑了,能自觉的学写字,思想上就已经在进步。
眼神移来转去,账本也翻到了底,什么都看尽了,最后才落在布袋上。
袋子没装东西的部分垂落着,凸显出薄薄一本书的形状,她把书袋子扯得平平整整的,明显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托起袋子摸到下边,也没有类似信封的东西,夹书里了?
掀起袋子一角,乔雅南眯起一只眼往里瞧,这一面竟然是书的背脊!
好气!
也不知在磨叽什么,对着袋子运了好久的气她才伸出手去,用两根手指把书夹了出来,信掉落在地。
乔雅南像是没看到,眼神落在简洁到只有书名和落款的封面上,竟然会最先出《不复》这本,落款……
乔雅南笑了笑,落款她并非忘了。
雅节,雅南,作节,真取巧,她的书有他什么事了。
眼神下移,看着地上的信她撇了撇嘴,决定让它在地上再凉快一会。
翻开书看了看开头,中间看了几段,最后着重看了结尾,有校稿,修正了一些过于口语的地方,但是整体来说改动不大。甚至可以说比她写的要多了分厚重,校稿的人很有水平。
视线又落到了信上,乔雅南矜持的弯下腰捡起来。
捏了捏,挺厚实。
边拆信,乔雅南边想,他要是敢给她掉书袋,她就把信撕了。
可真打开了,只看着开头的‘雅南’两个字,她的心就已经软了。
不是没听他这么称呼过自己,可多数时候他都是叫自己乔姑娘,哪怕当面诉说过心意,也从来都发乎情止乎礼,正人君子之典范。
‘雅南:近来可辛苦?我有些辛苦,时常觉得有两个我。一个在专心温书,为大考做准备;一个留在桂花里,每天从早晨欢喜到晚上,再从入睡就开始盼天明。明明每一天好像都不过是在重复昨日,却又每一天都那么鲜活,让我念念不忘,也支撑着另一个我加倍努力。
有两个好消息。第一个事关你:你的三个话本都会由志兴书局印售,和如今最有名的著书人同价,利润的一成。书局的东家是我好友,他对你惊为天人,说你是我的神女,我当然是认下了,你本就是神女。
第二个好消息事关我:我承嗣了,爹很开心,我从没见他那么开心过,母亲姐姐也是,我早该如此做才对。父亲还让我拜了因大师为义父,喜上加喜。
京城下雪了。往年这时候我都在书院,于掌教会比平时更早的把我们赶到操练场,让我们在风雪中锻炼体魄,练完之后和我们一起打雪仗。这是所有同窗最团结的时候,把武先生埋到雪里是我们每年最快乐的事。
今年我不必再在风雪中赤着胳膊练体了,可我同时也失去了这一份快乐,不过一想到这是长大必须要失去的我就很欢喜了。雅南,我想做个让你相信让你依靠的大人,我想做那个你无论何时都会第一个想到的人,我想帮你教导修成,想帮你带小修齐,想桌子的那一方位置永远属于我。
雅南,你要等着我,不用很久我们一定会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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