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
沈散培散衙回来就听闻了因来了,他也不着急,慢悠悠的去换了常服,头发也挽回松散的发式才去见人。
“和尚你最近来得是不是勤了点。”
盘腿打坐的了因睁开眼睛,看向懒懒散散没骨头一样陷进椅子里的好友:“儿子在这,和尚我想来就来。”
挥退下人,沈散培不接他的茬:“不去趟宫里?皇上昨儿才说起你。”
“不去,和尚我出家人,不理俗务。”
见他回得这么不留余地,沈散培也就点点头,他知道要怎么把话圆上了。
了因也不担心这个,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推到他面前:“常信县来的。”
沈散培来了点精神,捏了捏信封道:“挺厚实。”
“若是他们正常通信,这信不会寄到我那里。”了因皱眉:“你做什么了?”
信封前后没有一个字,沈散培慢声问:“和尚,出家这么多年,你心里除了佛祖有过旁的心思吗?”
不用他回答,沈散培就先承认了:“我有过。”
了因看向他:“你本就不是圣人,也没人把你当圣人。”
放下信,沈散培仰头看着屋顶笑了笑:“拥有太多,想要得到什么又太容易了,就会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若恰巧还事事在自己计划当中,那不得了,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谁都不放在眼里。正是那时有人献计让我再娶一房夫人,还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夫人定能体谅。我全然忘了淑娘跟我多年的情分,忘了她为了能怀上儿子吃了多少苦头,就觉得这主意再正不过,且还真去和淑娘提了。淑娘事事为我着想,又岂会反对,她笑着应了。”
沈散培的眼神落在虚处,似是忆起当时那一幕:“她明明笑着,和平时一样弯着眉眼,可我就是知道她很伤心,夫妻多年,我从未见她那么伤心过。那时我问自己,就算再娶一个天仙般貌美的人进门,我是不是就不会再看别人?答案是不会,美人也能美得各有特色,我有权有势,只要我想,什么人都能收入囊中。”
沈散培笑了笑:“我又问自己,都这么多美人了,想说话时去找谁?难受时找谁?高兴时找谁?买一袋热呼呼的栗子又给谁?答案只有一个:淑娘。淑娘没有她们的美貌,却是我喝多了时,情绪起起落落时唯一想找的人。经过那一遭,因为手握实权膨胀起来的心才安安稳稳的扎下根来,那时我多大?三十出头。”
“你担心怀信心性不稳。”了因听懂了,正因为听懂了才更不解:“你是不是有点自相矛盾了,之前你不还说她是怀信的贵人?”
“我虽然拥有很多,但在战场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再有棱角也磨去不少,可即便如此我也在三十岁时差点走歪。再对比怀信,他太顺了。”沈散培摇摇头:“天资聪颖,年年拔得头筹,在书院被先生夸,到了外边更是被追捧得厉害,怀信公子之名连皇上都有耳闻。他看似不受影响,可十几岁的少年郎,能在面上稳住就已算了得,心里已不知骄傲成了什么样。这样一个孩子,你能相信他喜欢一个人能喜欢多久?我就担心,他喜欢一个人时视若珍宝,厌烦时弃之如敝履。”
了因皱眉:“两人将来成了亲,日子过成什么样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若两人只是互相喜欢我也不会管,就算做了他爹也没有管到他屋里去的道理。可那姑娘不只是他喜欢的人,还是他的贵人。”
说得有些口渴,沈散培摸了摸凉了的茶杯又嫌弃的放开了:“我不确定这贵人于他将来有多大影响,但在最开始时就上心些总没错。我得让怀信知道,这人是他自己求来的,不是别人上赶着送上门的,将来有什么旁的心思时得有事情能拽得住他,正如我那时一样。”
了因真情实感的建议:“你别站武将那列了,去文官那边和他们一起玩吧。”
“站文官那和武将玩脑子?和尚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沈散培笑眯眯的模样:“文官的脑子挺有意思,那话围着京城绕一圈也能再绕回来,我都得着趣了。”
“明儿上朝你再去得趣,现在你得先想想这信怎么办。”了因捻着念珠,用下巴点了点桌上那封信,神情很有些幸灾乐祸:“要是不给他,那你不地道,要是因着这事导致两人黄了,将来他知道了不定怎么怨你。要是把信给他……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拦截了他的信吧,这信一到他手里可就穿帮了,他还是得怨你,你怎么选?”
沈散培拿起信举高照了照:“和尚,要不要和我打一赌?就赌这信里绝不会提及那些事怎么样?”
“看出来了,狐狸你也挺看不起我。”
“我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可算被你看出来了。”
了因斜他一眼:“别人是十赌九输,和尚在你那里是百赌百输,我得多想不通还去和你赌。”
“都百赌百输了才想起来不和我赌,和尚,敲木鱼就好,脑子不能再敲了。”沈散培起身去一边的柜子里拿出薄如蝉翼的小刀,那架势看着就是要拆信。
了因忙将信按住了:“狐狸你别乱来,这是那小子的。”
“反正都要被他怨,不差这点。”
了因还是按着不放:“你少坑我,这信是寄到我那,他要怨肯定也先怨我!”
“对啊,要是寄给我,我肯定就不拆了!”
了因恨得牙痒痒,十句话里九句半是坑,他怎么就认识了这么个人!
沈散培曲指敲在他手肘上,趁着了因手上一麻的功夫把信抽走,当然,也是因为了因没用力。论武力值,两人隔着九十九梯,站上边的是了因,他勉勉强强能站在第二梯。
“封得不严实,摆明了随便我们看。”沈散培评价:“各方面来说都是个聪明孩子。”
“你在拆聪明孩子的信。”
“说这话的时候你眼神别这么期待。”
“你眼睛长头顶上了?”
“我只是太了解你。”沈散培放下小刀,把信封撑得鼓鼓囊囊的东西印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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