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榆抬头望向男人。
他站在冬日眼光里，身后细碎的光衬得他身形越发高大，勾勒出他一身干练笔挺的军装。
男人给她围好围巾，往后退了一步，军大衣搭在他臂弯上，手里提着行李，望着她的眼睛带着若有似无的温情。
沈白榆看着他这张轮廓分明的帅脸，有一瞬间的发愣。
她眼神闪了闪，示意他穿上外套，声音隔着围巾闷闷道，“冷，快把衣服穿上。”
陆维远不觉得冷，只不过在她的催促下还是套上了外套。
车站拥挤，陆维远提着行李的手揽过她的肩膀，把她夹在行李和他之间，护着她出了站，往招待所走。
男人手臂收紧把她护在身侧的瞬间，沈白榆还紧张了一下，等真的胳膊贴在一起时，又放松下来。
隔着厚厚的衣服，啥感觉也没有，她好像被裹在被子里一样。
陆维远带着她在招待所休息了一会儿，简单吃了饭。
然后出门买了祭奠用的东西，带着她朝边境的河边走去。
从跟着男人坐火车来这里的时候，沈白榆心里就隐隐有些猜测。
直到走到河边，看到对岸的国家，她才彻底确定下来。
沈白榆望着河对岸，眼眸闪烁，心里说不上来是沉重多还是尊敬更多。
男人蹲在河边，把东西一个个摆好。
沈白榆过来帮忙，抬眸看着一脸沉肃的男人，轻声开口。
“你爷爷是志愿军？”
陆维远和她对视一眼，笑了下，“嗯。”
摆好东西，男人整了整军装，朝对面的河岸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然后牵起沈白榆的手，再次望着河对岸，声音清正有力，“爷爷，我把你孙媳妇带过来了。”
耳边的风呼啦啦响，声音很大，同时也带走了男人的声音。
沈白榆嘴角一抽，有种想退缩的无力感。
他们有以后吗？
这人怎么能在长辈面前胡说！
她轻轻抽了抽手，发现抽不动，便没再动作。
河面结着厚厚的冰，风扑着冰面烈烈刮过来。
陆维远沉默的看着河对岸。
他身上散发着沉重的情绪，有一种无言的悲怆。
沈白榆注视着他看似平静的眉眼，原本平静的心情渐渐也生出一股沉甸甸的难过。
对岸是烈士的英魂，是她该致敬缅怀的英雄。
她想起自己看过的电影《长津湖》。
说的就是河对岸的这些战士们。
他们端着步枪，在寒风中，甘愿化为冰雕也丝毫不退缩。
那种在敌我悬殊恶劣环境下，不屈不挠的斗志让人热血沸腾，也让人泪流满面。
祖国美好的生活是无数战士的鲜血换来的，是刺目的红换来的。
沈白榆心里不是滋味，鼻子也酸酸的。
她看着荒芜的对岸，缓缓脱下帽子，解开围巾。
风将她额前的碎发吹的乱舞，一缕发丝横在她眼前飘飘荡荡。
沈白榆把头发别到耳后，神色肃穆的望着河那边无数的英魂，端端正正的鞠了一躬。
陆维远侧头看向沈白榆，静静的看着她的动作。
寒风吹的女人脸庞泛起一片淡红，她挺直身体，眼神坚定又明亮，望着对岸，声音有力。
“如果信仰有颜色，那一定是中国红。”
她转头看向他，额角的散发在冬日寒冷的阳光下镀上一层微光，随风扬起。
“祖国一定会带他们回家的，也会带你爷爷回来的。”
女人目光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笃定。
陆维远看着她突然就笑了，低沉的声音在风中有些散，“是我们的爷爷。”
沈白榆喉间微哽。
陆维远伸手把帽子和围巾重新给她围上。
两人在岸边又待了一会儿，便回了招待所。
一路上沈白榆都在想，陆维远这种人，心怀大义，不该是那种心里藏着人，还要招惹她的男人。
是不是她误会什么了？
只是不等她找时间仔细询问，两人又踏上了回京市的路。
火车启动，拉着他们往南而去，很快在一处叫研城的小站停了下来。
停靠两分钟。
陆维远去接热水。
沈白榆守着行李，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上下火车的旅客。
当她的眼神再次漫无目的的扫过人群时，她突然顿了一下，视线又往回看。
一张熟悉的脸和陆维远钱包里的女人照片渐渐重合。
站台上，卖东西的小商贩推着小车，穿梭在人群中。
她就站在一辆卖馒头的小车后面，身后用布兜着个两岁的小孩，微微弯腰背着，右手还牵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
女人身上的衣服十分土气，面容比照片上的瑶瑶老了一些，头发胡乱的绾在脑后，脸上带着疲惫和沧桑，眼中没什么神采。
这样麻木枯萎的生命，丢在人群里一大把，这也是沈白榆刚才第一眼没看到她的原因。
照片上的瑶瑶远比眼前活生生的人还鲜活，至少那一双眼睛饱含生机。
火车快要开动了，陆维远还没回来。
沈白榆心里有些着急，她拉开窗户，朝那边大喊，“瑶瑶！”
那女人刚开始没有反应，过了一秒才僵硬的朝沈白榆这里看过来。
“瑶瑶！瑶瑶姐！”沈白榆探出脑袋，朝她大大的挥手。
那女人看到火车窗口陌生的面孔，表情怔愣，眼中茫然。
“陆维远，陆维远，你认识的！”沈白榆大喊大叫，还朝她招手。
女人脸上麻木的表情开始裂开，那是一种说不上来是笑还是哭的表情。
沈白榆喊着，挥手让她过来。
一个衣服更加褴褛的老女人突然扯着瑶瑶和孩子往出站口走。
沈白榆急了，“瑶瑶，陆维远在火车上，你别走！”
那老女人扯着瑶瑶走得更快了，还转头狠狠瞪了沈白榆一眼。
沈白榆急吼吼抱着行李起身，就往车厢门口走。
刚站起来，就看到陆维远拿着水壶往座位这里走。
“阿远，阿远，我看到瑶瑶了！”她抱着行李边往男人身边走，边大叫着伸手往窗外指。
陆维远神色一变，就着身旁的座位，探头往窗外看去。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被老女人扯走的女人回头往车厢这里看了一眼。
陆维远看清那女人的脸后，瞳孔一震，嘴角瞬间抿成一条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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